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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古意(96)

作者:小椴

至于那排在最后的半个人……

那就是她的兄长——裴琚!

裴琚脸上的神情瞬息数变,裴红棂看着自己一向宁定、外人常评为‘每逢大事有静气’的三哥,他的心里分明在剧烈地交战着。

她转过身,眼里忽然染上一点湿意。那不是为伤心,而是忽然感到苍凉——人生代谢原如此,就是亲如兄妹,经年不见,一霎开怀,最后不知不觉间就已缠绕纠葛上的还是这些人事。她知道,琚哥也不再是当年的那个琚哥了,而自己,也不再是当年的自己。

或许自己的此番前来,也不过是他本已纠缠烦乱的生中不得不面对的一局乱棋。

裴琚双手互搓,只听到一连串轻微的骨节响声在他双掌之间响起。裴红棂惊异地看着他——这声音不象是自己一向温润如玉的三哥所发出来的。那指节之声一声声在她耳里噼噼剥剥地响着,然后声音忽止,如暴雨初过,裴琚的鬓侧忽然微浸出了一层汗。汗一出,他手指间的声音就忽停了,似乎那汗已泄去了他浑身的精力。

只听他静静道:“你要我给你做出什么承诺?”

裴红棂手忽从怀里掣出了一个小小丝囊,有些自愧,却更多的是坚决地道:“附心蛊,就是这个附心蛊。只要你肯让我把这附心蛊种在身上,它日你一旦有违承诺,我有能力随时取你性命就可以。”

这《肝胆录》究竟是什么东西,竟让她不得不说出这样冷狠的一句。裴红棂口里说得很淡,但她自己也觉得这不象一场兄妹间的谈话,而象是……

裴琚的眉毛忽然一蹙,他第一次认识裴红棂似地看着眼前这个小妹——附心蛊,她怎么会有这个东西?

然后他忽然一笑:“这东西的诱惑确实很大。我知道里面究竟装有多大的权利。”

顿了顿,裴琚才道:“但如果是这样,你要的承诺是如此之重,那么,三哥不要,你也最好把它忘掉。我们是不是找一个合适的时机烧了它,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这烧,即要烧得隐秘,却又可以让东密和清流社中人知悉。”

他脸上淡淡地含着笑,裴红棂却只觉一声长哭声在自己心头响起。就算当日遭‘长安悦’所弃,她心中也没有这一种‘天下何寄’的感恸——三哥不接?连三哥居然都不肯接?他还要自己烧了它!

但、能吗?她能吗?这一份重担,她原来还指望可以就此而卸!

——《肝胆》一录空垂世。

又怎奈,世事冰雪而已?

如果三哥不接,如果他要强逼自己把它烧了,如果自己就算保得下它来、却永远找不到那可接之人,那愈铮就是倾此一生,结得一录,不也仅成‘纸上苍生而已’?

——纵使呕血图匡助……

也不过、纸上苍生而已?!

3、天下舆图

“天下钟灵有几辈?”

南昌城外,关帝庙中,牟奔腾沉吟地说。

他面前的案上,放着一张舆图。

那张图上色线斑斓,红黑交间,勾勒而出的却是当今天下的四海舆图。这样的地图,在当今,本为内府秘藏,外人绝难见到。看图上字样,分明还是钦天监承上命所制——东密势力果然了得,连这样的图本也盗得出来。

而图上这时标注的却象是天下兵镇的兵力。

每一处的兵力都详细的数字,这是万车乘手里才有的秘图。只见图上一片红点,那红点如此之多,似乎东密所控制的军力几已遍布天下。

只有江西一地还是黑的。而江西东面不远的江苏杨州地段,却标出了一杆红色的直欲迎风张扬的旗。

那却是当今天子之叔宁王的盘距之地。

“灭寂王他老人家真的快来了?”

牟奔腾的手指还点在那舆图之上,他指点的正是江西。据密中密报,灭寂王法相已出京师,目前要前来的正是江西一地。

他案边站的人却是“瘟家班”里的瘟老七。

瘟老七点了点头,他那混浊的肤色上结的是一层比肤色更加混浊的水锈——东密要有大动作了,连向不出教门的‘灭寂王’法相也亲自要莅临江西。他之此来,就是要亲自处理鹰潭华、苍二姓之事。苍九爷与华老太,这两个不太好料理的人物,他是要亲自出面料理了。

所以才有今日自己与牟奔腾的深宵密议。他们是在彼此互通消息。

牟奔腾的手指在图上点着,“留下杜护法他一人坐镇京师。清流社一干党人现在只怕正如热锅上的蚂蚁,也够杜护法烦一阵子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