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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古意(51)

作者:小椴

小稚不知这一杯酒下去后裳姐会是何等形状?他忽然有一种希望这如果是毒酒,也是种很烈很烈的毒酒的愿望。他虽小,但迭遭大变,好多大人才能明白的心情他也能体会——如果、如果自己遭受了这一生最无法承受的欺骗,那他是不是也会情愿一口饮尽那杯毒酒?情愿从此长眠不醒?也不让这场污浊人生中难得一做的梦轻易醒来?

那种醒来,会是怎样的心痛。

而毒我一杯——也胜过那终生梗梗,不敢回思的一场场梦冷三更!

那一杯酒下肚后,商裳儿的脸上有了一种痛苦的神情。她却轻轻闭上眼,似乎对这场人世好倦好倦,倦得不想再将之看上一眼。古三皮也不知道这一杯酒下去后她会是何等反应,只见商裳儿轻轻软倒,那么衣衫薄薄地倒在了那么冰凉的石上。好一刻好一刻,古三皮轻轻用手触了触她的肌肤,似乎发觉,她的肌肤也凉了。

小稚的心也凉了下去,心中曾有的一点孩童的热情、稚嫩的幻想似乎就在那渐凉中向一个无底的深渊坠去。月华如水,卷裹去这人世间最后的一点热力。时间很长,又象很短,那古三皮探了探商裳儿的鼻息,然后手一滞,似是心中也有一丝苦涩与无力,然后他一抬头,看到小稚呆呆地站在那里,如同见证自己恶德的最具反讽的一种纯稚。他忽然暴怒起来,一跳跳到小稚面前,一个大耳光向小稚脸上抽去:“死小鬼,几乎坏了你古爷一桩大好生意。”

小稚木木地没动,可那不动似更激起了古三皮对他的怒意,那是由恐惧而生的欲将之逃避的故意点燃的怒意。只见他一巴掌一巴掌抽在小稚的脸上,口里怒骂道:“小贱皮,小贱皮!你是个小贱皮!”

小稚一声也没有哭,他看着月光下石头上的商裳儿,觉得人生中最后一点生之依恋也已离他而去——。生是什么,在九死余生逃避过那样一场一场追杀后,就是为了活下去面对这样一种欺骗?

园子里这时却跳进了两个人,正是那个白哥与青弟。那两个人疑惑地对看了一眼,只听白哥困惑道:“怎么?她真的死了?难道我搞错了?她不是暗湍岩里出来的?她身上没有醉醒石?”

小稚得了这个机会,挣脱开古三皮,跳到商裳儿身前。他没有一句话,也没有一滴泪。他忽然明白了商裳姐最后的感觉。他对这场人世终于厌了,只见他忽抬头对那白哥青弟说道:“我不知道什么醉醒石。”

“但我知道,你们是东密的——你们不想建功吗?现成的就有个最大的功劳。”

他轻轻拨下商裳儿发上的一枚钗子。轻轻笑了下:“你们东密是不是在找一个小孩儿?他叫小稚?——他就是我,我就是小稚。”

他抬眼看了下天上的月亮——如果这样可以帮娘和五剩儿、余爷爷一把,他也只能这样了。

那青哥白弟一惊:“你说的是真的?”

小稚轻轻一笑:“肖愈铮是我爹爹,裴红棂是我娘亲,《肝胆录》的所在只有我知道。可我和她失散了。”

他唇角苦涩一笑:“我掉进了长江里。”

眼看着白哥青弟就要跃来的身影,他忽把那根尖利的木钗用尽全力向喉中一刺——就这样了,也就这样了——爹爹,小稚太小,来不及长大,来不及象你一样和这污浊人世倾力一斗,就让我逃吧,跟商裳姐在一起。

白哥神情一变,手已一挥,一枚戒指打出,打得小稚手一偏,可那钗还是歪歪地刺进了他细小的脖颈里。血顺着他的脖子流下,一滴一滴,跌落下来,直滴进商裳儿那微启的唇角里。

小稚犹欲再刺,白哥已飞跃而到,一把夺去他手里的木钗,狞笑道:“小子,失之东隅,得之桑隅,好容易一个大功,我还没建呢,你就想死?”

小稚失血不少,他静静地抬起眼,难道,这个人世,死也这么不易?

9、当一切雪逝冰消风流云散

就在小稚愣愣地俯在商裳儿身上,白哥青弟相顾大笑、拿钱打发掉古三皮,古三皮转身远去时,小稚忽然觉得身下的商裳儿的身子动了一动。

他微微一愕,白哥与青弟还在那边窃窃商议着小稚的事——他们对长安城发生的一切并不熟悉,只知总堂下了通辑裴红棂母子的重令,双方正在就自己所知对着消息,全没注意到商裳儿的异动。

这时忽听小稚一声惊‘啊’,只听他低声道:“姐姐,你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