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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古意(5)

作者:小椴

只见裴红棂抬起头,用一双明亮的眼睛望着郎先生道:“这不是我要托的镖。”

“——这只是我打算用来付我所托的镖的镖资。”

“只要你们把这趟镖护好,这些,就都是酬劳了。”

“——这镖,你们还不接吗?”

这些东西,怎么也可以值上等十万了吧。镖行的规矩是逢十抽一,长安悦为镖局保镖,在镖局佣金中也只抽十分之一。桌上这些东西虽只短短六箱,但价值巨十万,长安悦一年的生意怕也赚不了这么多,厅内‘长安悦’的人就都是一愣。几年以来,他们还从没接过这么大的生意呢。这只是镖资,那她要保的是什么镖?这该又是多大的一个买卖?

郎先生也愣了下,咳了一声道:“不知夫人要保的是什么?”

裴红棂轻轻扯了一把小稚——小稚是她的儿子,一副清稚可喜的样子,“我们要求的只是:贵局保我们母子、主仆三人的平安,平平安安地回到先夫故里诸暨。”

诸暨远在浙江,这真是千里托镖了。这也不算稀奇,可她们到底得罪了谁?竟值得出这么大的代价托长安城最有名的镖局保她们三人的安全?郎先生盯着裴红棂印在地上的影子,心里涌起疑云一片。

只听裴红棂道:“其实我们也知道贵局的规矩。只是长安城中镖局虽多,我们也一家家去找过,却没有哪一家肯接我们这一趟镖。”

她抬起眼,那是一双美丽的眼。二十九岁的她两眉之间已隐隐有了一条皱纹了,那丝皱纹给了她面相一种**之感。——今年是不是她的苦年?三月愈铮去世,留下她孤儿寡母两人,那种苦、那种艰难,她在人前也从没落过泪。可人死才过一月余,阿婶就莫名其妙地被人杀了,虽已报知长安府,但府尹的能力有多大裴红棂不是不知道。前天早上,那只猫阿菲死时,她就已明白——这不是意外。亡夫以耿介处世,生前得罪的豪门巨族怕是不少,这只怕是——报复、灭门的报复。她想了一整夜,第二天当即遣散了所有的仆人,只留下了一个无处可去的二炳,她知道,自己现在在长安城已无亲无故,她要想活下去,唯一的出路就是回愈铮的老家诸暨。但这两天,她叫二炳一一拜遍镖行,酬金一再提升,可诺大长安,居然没一个镖局肯接这一单生意!

裴红棂的手指拂过花梨木椅的扶手,心里却在跳。她表面还是很平静地道:“但我想,偌大长安,无论怎么说,总该还有一些有担当有道义的汉子吧?不至于都眼看到我们一对孤儿寡母困顿至此而无人援手。所以,我们就找到贵局来了。”

她的目光中流露出一丝希望——毕竟小稚是愈铮唯余的骨血——她轻轻把钥匙推过去,推到郎先生面前。“这就是我所有的家资了,如果贵局也不接这单生意……”她看了看面色严肃的郎先生一眼,“那么我们母子,就真的……无路可走了。”

郎先生低下头,陷入沉思。他不是不知道这个女人是谁。十一年前,只要长着耳朵的话,就该知道东都洛阳城中第一号闺秀的称呼该落在谁的身上。——十一年前的裴尚书之女,十一年来的肖御使之妻,十一年后的肖门骨血肖稚之母。她夫妇虽以平淡处世,但二人之清名还是流传于坊内的。他不知她们是怎么样惹来的追杀,政局迷离,争斗难测,但他明白,这一定是一个危险的差事。

而长安悦只是个但求盈利的镖局。

郎先生是个稳重的人,君子爱财,取之有道,所以他想了好久好久,然后才搓了搓手道:“肖夫人……”

他似也觉得下面的话很难开口:“……你这趟镖,我们不能接。一来我们不能破了自己的规矩,二来……您这趟镖、也着实是凶险。”

郎先生眯起眼——怎么会不凶险?他人虽在江湖,却也知道铁骨御使肖愈铮生前在朝上得罪的是什么人。左仆射的权势是好惹的吗?江湖上的‘东密’是好惹的吗?他的家人现在受到追杀多半与此有关。

“所以,不是肖夫人你出的酬资不厚,实在是在下也身不由已。”

他推推面前箱子:“夫人请收回。”

然后坐在一边的史克就看到裴红棂的面色白了一白,她的手微微在颤——连长安悦都不肯接这一趟镖,她倾尽家资也不能让长安悦略略动心,那她们母子、主仆当真命悬人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