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裳儿只低了头洗碗,象没听到一般。
那两个青皮却不肯干休,一把拎过小稚来,往他身上乱掐乱摸着,疼得小稚直咧嘴。他不肯喊,知道喊了只会让裳姐更难过,咬着牙强忍着。商裳儿忽抬起眼,那两个青皮见门口没什么人,互看了一眼,邪笑着就把小稚往酒楼后的一个黑漆漆的小巷里面带,明显着要诱商裳儿追来。商裳儿果然站起身,小稚一声悲叫:“姐姐,你别过来!”
然后他的嘴就被那两个青皮堵住了,他悲愤已及地看着商裳儿从灯火辉煌的门口向这黑漆漆的巷子口摸来。这巷子里多有杂物,商裳儿跟得一磕一绊,口里低声道:“快把我兄弟放下来。”
小稚看她脸上神情,似是不敢高叫,怕老板听到责她扰了酒楼的生意。那两个青皮淫笑着,退到小巷深处,等商裳儿近了身,才狎笑道:“你个小妮子倒精乖,知道自己瞎,故意穿成这么破怪。难为你那小弟阿大怎么想来,给你搞了这么身穿扮,叫你每天好赚些食儿回去给他们吃,也少被人揩油。其实大爷盯了你好久了,你也没看着那么丑嘛。嘿,不是爷提点你,你被你精鬼儿似的阿大卖了你还不知道呢。怎么,以后别跟那帮小泥猴混了,跟了爷我,包你有玩有穿。怎么,今儿咱开门红,你先给爷们摸几把先?”
商裳儿却只一言不发。不知怎么,这巷子里这么黑暗,小稚却看到她一双盲眼似在这黑黑的巷子里发出光来。那真是一双绝美的眼,看得那两个青皮直冒口水。他们见商裳儿已入了套儿,一个继续捉着小稚,一个就探出一双手向商裳儿身上摸来。小稚这一生还没曾真正恨过什么人,但这一刻,只觉,如果自己有力,自己手中有刀有剑,一定要把这两个流氓宰了先。
商裳儿的眼里却只有一种说不出的对人世悲悯的神彩。那个青皮眼看就要得手,忽然口里痛呼了一声,然后捂着裆就在巷子里蹲下身来。另一个大惊,才要叫,只听一个才才长成的少年的口音道:“裳姐,你别怕,我看谁敢欺负你!”
那是一个刚变好声的似嫩似哑的男声,然后只听他一声唿哨,七八个孩子一齐在这巷子里窜了出来,一声不出,缠在那两个青皮身上就是一阵厮打,又是撕又是咬,咬得那两个青皮哭爹喊娘。小稚已脱出掌握自己的那人的手,他一脚就向那青皮脚上狠狠跺去,只听那青皮‘哎哟’一声,然后,就有五六个泥足巷里的孩子缠上他身来。这是一场无声的撕打,小稚还是头一次打人,也是头一次看到这么个污浊的小巷里的打斗,但这种挣扎在暗夜小巷里的拼搏给他的震动一点也似不比余爷爷那校场出刀、胡大姑那奋椎一击来得小。他似终于明白:在这没有道理的人间,所有尊严,你想换得的尊严,都要靠自己的拼打挣来!
有好一刻,那两个青皮已叫起‘爷爷’求饶了,然后才见到那个十五六岁的半大的孩子喝了一声:“放他们走。”
他的声音间自有他的一种气度,暗暗的小巷里是他才才长成的一个小男子的发光的眼。他就是阿大,杜阿大——泥足巷里杜阿大。小稚也是到这一刻,才明白:什么是争伐,又什么叫做江湖。
5、生意
商裳儿轻轻摸了摸杜阿大的头,没有说什么,转过身,又带小稚向贺楼走去。小稚在她腋下回头,见到杜阿大的眼里晶亮晶亮的盯着商裳儿的背影,脖子上初起的喉节轻轻地一耸一耸。
小稚忽然好羡慕他。回到酒楼前,他趁空问商裳儿:“裳姐,他就是阿大?你的打扮是他出的主意?”
商裳儿笑笑:“是呀。以后,裳姐照顾不到的地方,就要靠他护着你了。你别看他凶,那是对外人,对自己兄弟,他可好着呢。这孩子,就是不太爱说话。”
说着,她转过一双盲眼望着小稚:“你是不是觉得裳姐穿得好乱?”
小稚不自觉地被她看得脸红。虽然明知商裳儿的眼里什么也看不见,还是不由转过脸。只听商裳儿轻叹道:“你别怪阿大,他这主意不错,就是这样,你也看到了,还有青皮来找麻烦。你还小,还不知道,在这世上,当个弱女子有多难。”
小稚怔怔地抬起眼,他看着灯火辉煌的酒楼外的天空,不知怎么,突然想起了他的父亲。以前他老不懂父亲为什么要做那个不快乐的官,为什么那么忙,为什么——在重重阻扼下依旧不改不悔的硬挺硬捱,以至身去后都惹来‘东密’对他母子的这么残酷的无休无止的追杀,但现在,他似懂了。他忽然好想长大,好想……做官,要不做一个侠士。这个世界,不公啊,真的不公。他轻轻握紧自己的小拳头:他要改变它,他要改变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