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师师离开宫廷时,姚沛儿就郁郁寡欢,难得一笑,现在,她竟然对着空气自言自语。姚沛儿的状况,实在说不上好。
姚沛儿坐在风口,像是感觉不到冷一般,问:“我记得你去靖王叔的封地了,为什么又回宫了?”
唐师师说:“妾身奉太后之诏,随靖王殿下回京城侍奉太后。今日除夕,妾身进宫给诸位娘娘贺岁。”
姚沛儿试探地问:“你和靖王叔是?”
“妾身是靖王之妻。”唐师师回道,“妾身于去年和靖王成婚,如今已经一年了。皇后娘娘还添了填妆,妾身在此谢过娘娘。”
姚沛儿终于想起来了,喃喃道:“原来是你……”
唐师师出宫差不多是三年前的事情,姚沛儿认得唐师师的脸,知道唐师师的名字,也听闻过靖王娶妻。但是今天,才真正把这三个人融合在一起。
姚沛儿倚着栏杆,看着地上的影子发怔:“原来不是回宫,是彻底解脱了。真好。”
唐师师心想这话可不能应,紫禁城是天下一等一的好地方,怎么能用“解脱”这样的字眼呢?唐师师轻咳了一声,提醒道:“皇后娘娘,您贵为一国之母,洪福齐天,富有天下,世间女子人人都羡慕您。妾身的生活有什么可看的,哪值得您称赞?”
一国之母,富有天下?姚沛儿露出极淡的笑,声音也轻轻的,如一股烟般,一不留神就消散在风里:“富有天下,却从没有见过天下是什么样子。那里坐着的,只是一副衣服罢了。”
唐师师仿佛被风迷了耳朵,没听到姚沛儿说什么。姚沛儿呆了一会,问:“我记得靖王叔在西北吧。西北是什么样子的?”
这个问题很难形容,唐师师想了想,说:“西平府比金陵要冷一点,风也要再大一点。那里冬天不下雨,只下雪,最多的时候,雪能下三寸有余。背阴处的雪一冬天都不化,唯有等来年春天,才能消融。”
“三寸的雪……”姚沛儿眼睛中流露出惊奇,眼睛虚虚盯着前方,自言自语道,“我还没见过这么大的雪呢。都说金陵好,可是我没见过金陵,也没见过西北。”
姚沛儿见唐师师又沉默了,习以为常地笑笑:“你见我这样,是不是很吓人?在这个宫里寂寞,只能和影子说话。”
姚沛儿说完,轻轻地补了一句:“我也是影子。”
唐师师见姚沛儿这个样子,颇为唏嘘。亭子里常年不见阳光,冷气几乎要钻进人骨头缝里,唐师师拢了拢衣服,对姚沛儿说:“皇后,这里冷,您还是快点回去吧。大长公主和太后娘娘在慈宁宫,已问了您好几次。”
姚沛儿垂下头,低低道:“我知道。我走了,你也自己去吧。”
唐师师退后一步,让姚沛儿离开:“臣妾恭送皇后娘娘。”
姚沛儿很快走了,明明是皇后,却像影子一样悄无声息。唐师师送走姚沛儿后,自己也觉得这个亭子凄清,很快回到设宴的正殿。
唐师师一进门,立刻有许多视线落到她身上。有些夫人还没见过唐师师,轻声问旁边的夫人:“这位是……”
这个女子乌发雪肤,身姿窈窕,漂亮的让人惊讶。若是某户人家的正室太太,以她的品貌,在金陵绝不会籍籍无名;可若不是正室,又怎么能出席除夕的宫宴呢?
有夫人消息灵通,悄悄告诉身边人:“前几天靖王不是回京了么。这位,便是靖王的王妃。”
众人恍然,原来是靖王妃,难怪她们都没有见过。唐师师刚刚站定,就有人上前来和她寒暄:“靖王妃,妾身给您请安。”
唐师师笑着,问:“请问夫人是……”
“妾身姓常,夫婿是通政使魏彬,现在在通政司供职。”
唐师师了悟,通政使家的太太,唐师师笑着寒暄:“原来是魏太太,我初来乍到,不认识金陵中的人,让太太见笑了。”
“王妃刚来,自然认不住人,等住几天就好了。”魏太太问,“王妃从西平府来,这一路上可顺利?”
“一切顺利。”唐师师轻轻颔首,“谢魏太太关心。”
魏太太身边另一个也是官宦模样的夫人说:“王妃这一路有靖王保驾护航,能有什么可担心的?听闻靖王特别心疼王妃,出动斥候为王妃开路,连王妃的车轱辘都用鹿皮包起来了。”
“哪有。”唐师师推辞道,“是因为我带了孩子。王爷心疼他小小年纪就要赶路,怕路上出闪失,才严加戒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