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着砧木的事情顺利解决,有了着落,和李荇的关系也终于回到正轨上,牡丹的心情极好,便和蒋长扬商量:“很快就是八月十五,义父和娘要走,前些日子为了我六哥的事情我家里人也都不太高兴,我想借着这个机会,请他们一起到咱们家来再聚一下,你看怎样?”
蒋长扬笑道:“好呀。”随即又有些为难:“怕是要先问过,兴许义父想和方家哥哥们一起过也不一定。”王夫人想和他过节不假,但方伯辉也有自己的家人。两个人都是有过往的,好不容易走到一起,做小辈的就更该替他们想得更早周到一些。
方伯辉的两个儿子和儿媳牡丹也见过,都不是什么不好相处的人,有自己的官职和产业,自身过得很好,很孝顺方伯辉,也很尊敬王夫人,加上王夫人是个通透的,不在一起住,不为难人,不强求,能关心的尽量关心,不能管的也不操心,所以大家都相处得还愉快。
从蒋长扬这方面考虑,牡丹很希望能和王夫人一起过这个节,所以异想天开地希望能够也把方伯辉的家人也给一起邀请过来,可想想还是算了,换做是她,也不会喜欢和突然冒出来的一大堆子“亲戚”过节的,多不自在方便呀。左思右想,遂决定提前一日请方伯辉和王夫人过来团聚,过两个八月十五,也算是圆了大家的心情。
闲话按下不表,在临近八月十五的这些日子里,牡丹一边收砧木,一边准备过节事宜。
在这个还没有月饼的年代,她很想做月饼,不然在去年那个中秋节中,只是喝了一碗玩月羹,而没有月饼,让她这个中秋吃惯月饼的人总觉得少了点什么。其实也没什么难的,不过就是在胡饼中加上各式的馅料而已。
说动就动,牡丹倒有一大半的心思放在了厨艺上,不但想法子四处购买螃蟹、鱼虾等稀罕物备中秋宴,还领着林妈妈和宽儿、恕儿等几人成日鼓捣,闲来又使人去将英娘荣娘等几个侄女和饭粒儿接过来,喝茶逗甩甩,比谁做的馅饼心思更花巧,更美味。
张五郎很是欢喜,他总觉得饭粒儿实在是太野了,而且有越来越野的趋势。不过一年多的时间,她俨然已经成了他斗鸡场上的二把手,他不在的时候,人家有事就去问饭粒儿。刚开始的时候是玩笑戏弄,可饭粒儿很认真,毫不因为自己年龄小,或是小女孩子而胆怯,竟然做成了几桩漂亮的事情,不要说旁人,就是他也挑不出毛病来的。
他便也放着她去做,他总想着他年纪大了,从前惹下的祸事也不少,说不定什么时候就突然没了。饭粒儿若是有本事自保,那是再好也不过的,就算是怎样,他也放心。可时间也长,饭粒儿又惹上了一个坏脾气,动不动就喊打喊杀,脾气越发的大。他自己喊打喊杀,甚至不喊就直接出手他觉得很正常,因为那休现得他很是个男人,可是同样的事情落在饭粒儿身上,就不一样了。这是个女人吗?怎么半点都不懂得温婉是什么的?性子刚强,有本事好啊,可也得学会低头,看势头对不对?一遇到事情只会瞪眼睛,比嗓门大,牙尖嘴利的,将来谁敢要她?
牡丹一派人去接,简直就是瞌睡来了有人递枕头。他简直恨不得去佛祖面前烧几炷香才好,能摆脱这个小魔星,那是多么幸福的事情?于是他特意交代了恕儿,拜托牡丹一定要让饭粒儿学得淑女点,有点女孩子的样子,很多恶习能够纠正的一定要纠正。
他说得轻松,牡丹却很是花了不少心血。英娘和荣娘等人是从小就耳濡目染,爱厨艺会厨艺的,在家中也是呆惯了的,饭粒儿则是欢喜了几日后,就觉得百无聊赖,千方百计就想撺掇牡丹教她骑马,又想玩蒋长杨的鹰,还想出去打猎。
牡丹也顺着她,让她在蒋长扬的练武场里跑几因,鹰却是不敢给她玩的,只能是摸摸,让她看着小厮怎么养而已。又有意识地当着她的面,和荣娘、英娘等几个侄女一起裁剪衣服,讨论怎么穿戴更漂亮,说话怎么说更好听,仪态怎样更美,为人处事怎样更妥当。
饭粒儿开始无所谓,想听就听,不想听就跑到院子里和甩甩疯玩一气,后来却敏感地发现众人约莫是有针对性的,便生气地不来了。不知张五郎和她说了什么,第二天牡丹领着英娘和荣娘去接她,她又换了张笑脸,笑嘻嘻地出了门,却要牡丹答应,如果她学好了,就要带她去打猎。英娘和荣娘也快要出嫁,闻言纷纷纠缠牡丹,牡丹笑着应了下来。
278章 夫妻相
八月十四这一日,王夫人和方伯辉如约来与牡丹和蒋长扬提前过节。晚饭后,牡丹把她和众人做的新式胡饼,比如豆沙馅,干肉馅之类的七七八八摆了一大盘,和胡桃、石榴、葡桃、梨等物林林总总摆了一桌,请王夫人和方伯辉一道赏月。
这夜的天气极好,天空如同上好的天鹅绒,一轮明月挂在半空中,柔美而宁静。空气中漂浮着桂花的甜香味,就近的地方还有一股来自于菊花的苦味,蛐蛐在石缝和土旮旯里唱着歌,王夫人快活地抱着琵琶奏着曲子,先看了看牡丹和蒋长扬,随即笑看着方伯辉温柔地唱歌。
歌词大意是说一个人离开了家乡,离开了家人,每逢月亮圆了的夜晚,他便想起了家乡,想起了亲人,月亮圆了又缺,缺了又圆,他却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到家乡,家乡的亲人可否安好,可还记得他?就算是碗里都是白米白面,有肉汤喝,有鱼吃,他还是忘不掉故乡的那条河和河里打渔的姑娘。
王夫人的声音很温柔,带着一股子慵懒的意味,明明是忧伤的歌,却被她唱得欢乐而温暖。曲由心生,这大概就是心情不同的缘故,欢乐的人唱欢乐的歌,忧郁的人唱忧郁的歌。牡丹坐在一旁看着王夫人的侧面,只能看到带着温暖满足笑意的翘翘的唇角,她想王夫人此刻的心情一定是非常幸福满足的。
方伯辉先前一本正经地听着,还替王夫人打着拍子,可听到后面却终于忍不住伏在桌上低声笑了起来:“孩子们都看着呢。多大年纪的人了,还这么疯。”
王夫人以一个漂亮的手势收了曲子,将怀里的琵琶递给樱桃,无辜地道:“我怎么啦?你说我怎么啦?我唱得很难听么?还是我唱错啦?大郎,你听我是不是唱错了?”
方伯辉只是笑,先递了一杯茶汤过去,接着又扔了几瓣剥净细皮的胡桃瓤给王夫人,拉长了声音道:“喝水,吃你的吧……”
王夫人嘿嘿笑了两声,也有点害羞。二人交换了一个彼此心知肚明的眼神,却也不说话,只一个给一个录胡桃,一个替一个录石榴,不时对视着甜蜜蜜地笑一回。
牡丹也觉得王夫人唱的歌非常正常,不过就是眼神有点不正常罢了。便探询地看向蒋长杨,蒋长扬微微一笑,贴着她的耳朵低声道:“娘从前很爱唱这首歌,义父很喜欢听,那时候他们不熟,他就经常躲在外头听,有天夜里特别冷,还被娘故意装作不知道,指使家里雇来的粗使婆子将一盆凉水把他从头淋到脚。他就死皮赖脸地扒着我家的门框,黑着脸说他被冻病了会怎样怎样,他又凶又恶,吓得那婆子差点没哭出来,终是开了门。
我娘便让我去接待他,说既然他的衣服湿了,就让他去灶台边烤衣服。他却从怀里掏出鸡蛋来,教我烧鸡蛋吃,又教我喝酒。我和他在厨房里说了大半夜的话,他说的有些话,我至今都没有忘记。第二天他就和我娘说,他要收我做义子,我娘问我愿不愿意,他是我们的救命恩人,又特别见多识广,气度也很好,还很好玩,我心里特别崇拜他喜欢他,自然是十二分的愿意……”
说到这里,蒋长杨略微顿了顿,神秘兮兮地道:“其实我一直怀疑,他当时就是故意让那盆凉水淋湿他的。”当时王夫人的脸色虽然淡淡的,但其实他也能感觉到她大约是高兴的,说不定,那盆水也是故意浇上去的。但到底是自己的老娘,他会和牡丹说方伯辉如何,却绝对不会说自家老娘的,老娘永远都有理。
原来中间还有这样的故事。斯文儒雅,沉稳大气的方伯挥也会死皮赖脸地扒着人家的门框,千方百计就是想混进人家里去坐坐,结果还被打发在灶台边和个半大孩子坐了一夜。“他可是节度使呢……”也不怕丢脸,牡丹笑得一双眼睛眯成月牙儿,此时再在月光下看这对夫妻,竟然就觉得他们某些表情和动作特别像了。所谓的夫妻相,夫妻相,是做了夫妻,彼此心意相通,才会越来越相像,而不是因为相像才做的夫妻。牡丹忍不住盯着蒋长扬看,恨不得手里马上就有一面镜子,看自己和他是不是也有些地方特别像?比如说笑容,比如说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