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长扬有些想笑:“谁说我要反悔了?这样挺好的,大家都放心。以后杜夫人也可以少操点心,多把心思放在我那两个弟弟身上。”
蒋重听得他说这句话,更是坐实了这桩亲事就是杜夫人背着他一手促成的,一时之间竟然找不到话可以说。不由得越发恨杜夫人两面三刀,表面上热心地到处为蒋长扬张罗亲事,背地里却以这样快刀斩乱麻的方式让蒋长扬娶了个这样的妻子……敢情她的温顺贤淑都是装出来的。
忽听得蒋长扬认认真真地道:“丹娘德行温厚,柔顺淑德,这是圣上都称赞了的。若是以后有什么不好看的事情闹出来,牵扯到她,那就一定是别人的错,不是她的错。”
什么都是别人的错,何牡丹没有半点错?这是什么话?那女人难道是狐狸精转世的?把他迷成这个样子!蒋重一时之间更是气了个倒仰,指着蒋长扬只是说不出话来。
蒋长扬并不看他的脸色,朝他作了个揖,沉声道:“不知父亲何时有空?我好上门去商量一下这事。”
他今日喊这声父亲倒是喊得顺溜。蒋重大怒,正想沉了脸拿乔,说自己没空,又听蒋长扬道:“要是父亲没空也没关系,等纳吉之后,写一封通婚姻书,我过去拿就行了。”
他的作用仅限于写个通婚姻书。蒋重气得发抖,忽听杜夫人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大郎你莫担心,这事儿交给我,我一定给你们办得妥妥帖帖的。”
杜夫人此刻的样子与先前的担忧沮丧很是不同,显得容光焕发的。虽不知皇帝适才与她说了些什么,但可以想象,一定没有为难她,哪怕就是她刚刚做了这样的事情。蒋长扬半点不惊奇,不置可否地笑了一笑:“十九那日就是好日了,汾王妃会上门去提亲。其他事都不敢有劳夫人,就是明年当梁,不适宜娶亲,只怕是今年就要办了的。写通婚书之时要劳夫人替我父亲记着些,他若是忘了,提醒提醒他就行了。”
杜夫人点点头:“你是我们朱国公府的长子,这事儿自然马虎不得。你放心,我会记着。”
蒋重正兜着豆子找不到锅炒,听见他二人一唱一和,就把时间给定了,一时气得死死地瞪着杜夫人。杜夫人有些心虚,随即又挺直了腰杆,望着蒋长扬嫣然一笑:“大郎,圣上适才说,你虽不是我亲生,却不能薄待于你,亲事还是在府里办罢?”
在府里办亲事,意味着以后就要住在府里。蒋长扬挑了挑眉,淡淡地道:“不必了。我自小在边关长大,礼仪疏漏,丹娘她也是怕约束的性子,怕是会怠慢夫人,为长久计,就在曲江别院好了。”
杜夫人也不勉强:“有几处田产,是原来就为你备下的……”这自然是假的,但皇帝既然说不能薄待,她自是要做足姿态。
“不用,就当是我孝敬祖母和父亲了。”蒋长扬半点不在意,“丹娘还在后头等我,我先告退了。”
说完也不看蒋重的意思,转身离去。
蒋重阴沉着脸看了杜夫人一眼,转身大踏步离去。杜夫人犹豫了一下,疾步跟上。
夫妻二人一前一后上了马车,杜夫人还未坐稳,就听见蒋重怒道:“你好大的胆子!”
国色芳华 第199章 初识
杜夫人虽早有心理准备,但还是被蒋重这一声吼唬了一跳,随即坐稳了,轻言细语地劝道:“你别吼,又不是我做的主。”
她心里头此时是很欢喜,也很踏实的,什么都不能让她的好心情有半点改变。纵然蒋长扬和何牡丹设计害她,皇帝刚才也果然怒骂了她一顿,可到底也没把她怎么样。从整件事来看,皇帝舅舅心里其实还是顾念旧情,记挂着她的,不然也不会把蒋长扬和何牡丹的亲事就这样给定了。窥一斑而知全豹,从这件事可以看出某些动向,忠儿正在历练,总有一日会成才,又有了这样有力的支持,她的底气自然足了很多。她可真是感激皇帝舅舅。
都到了这个份上,她还说和她没关系?还是这样淡然的态度,最起码也该知道心虚,道声不是吧?蒋重此时看着杜夫人是怎么看怎么不顺眼,以往看着是温顺柔和的表情,此时落到他眼里就是让人生气的虚伪和诡计得逞后的志得意满。他看着杜夫人冷笑:“的确不是你做的主,但是你找人替你做的主。现在你可满意了?我竟从不知你是这样的人,好毒的心肠”
虽然不知道刚才蒋长扬和他说了什么,但他父子那样彼此不顺眼的态度,想来他知道得并不详细。就算是知道了,他也没有真凭实据,同样可以理解为蒋长扬设计陷害她。杜夫人拧起眉头,抵死不认:“我知道你心里不舒服,很不满意这桩婚事。可你也不能总拿我出气吧?是他自己去求的圣上,你不怪他,不怨王阿悠,反而来怪我这个成日里到处为他相看亲事,操尽了心的人?实在是没道理”
那何牡丹是什么人?蒋长扬又是什么人?圣上怎可能莫名就将这两个人栓在一处?不是为了杜夫人又是为了谁?蒋重此时一心只认是她在背后搞的鬼,哪里容得她辩驳,冷冷地道:“都到了这一步你还不认,当我是三岁的小孩子,好哄骗?我一直当你温良恭俭让,什么都相信你,谁知你也是个自私自利,心肠恶毒的。为了你的一己私利,你把他生生害成这个样子”
她自私自利?莫非她要把什么都拱手相让?这些年她为了他改变了自己那么多,日夜操劳,深居简出,忍气吞声,都不知道风光与享福是怎么回事了。得到的也不过是骨肉分离,被他横加指责。她再忍也不过是被他当软柿子捏,反倒是那女人越折腾他,他越捧着那女人。不戳他两下,他还真坐实了她好欺负。
杜夫人恨了又恨,忍了又忍,终是忍不住,冷笑道:“我害他?我能害得了他?他不害我我就该烧高香了。你要对这桩婚事不满意,刚才就该和圣上直抒己见。当时只知唯唯诺诺,此时对着我发横又算什么?似你这样又蠢又懦弱的软蛋,难怪得你儿子丝毫不把你放在眼里头想怎么玩弄你就怎么玩弄你。一桩随时都可能甩掉摆脱的婚事,就换得你我夫妻失和,把我变成了容不下继子的毒妇,真是好算计”
蒋重被她往心窝子里头使劲戳了一下,疼得直打哆嗦,一时睁圆了眼睛,举起蒲扇似的手来,欲对着杜夫人搧下去。这么多年了,他还是第一次有这种举动,又是为了那个女人的儿子。杜夫人这么多年终于说了一通痛快话,正觉得解气,就见巴掌,不由一阵心寒,眼泪喷涌而出,一把揪住他的衣领,将一张小粉脸蛋儿往他面前凑,哽咽道:
“你打,你打我知道王阿悠回来了,你的魂又被她给勾走了,你现在最想做的事情就是弄死我们母子,好与她重温旧梦吧?什么脏水都往我身上泼,泼不成就打到底是谁狠毒?你怎么对得起我?我在你蒋家二十余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你放眼看这京中,有我做得好的人有几个?你岂能过河拆桥?当年也不是我把她们赶出去的,我都说我愿意称她为姐姐,侍奉她,她还是不肯相让,圣命难违,你要我怎样?什么都不用说了,我养的儿子没人家养的争气,不会阴谋诡计,只会被人陷害。我日夜操劳,年老色衰,不如人家万事不劳心,自有人奉承,葆得青春常在。等我回去就亲自赶去把忠儿给杀了,成全你们”
杜夫人哭得梨花带雨,肝肠寸断。街上的花灯光线穿透窗口的薄纱,把个车厢里照得亮如白昼,蒋重看到她眼角的细纹,突然想起当年那个明媚温柔可人,视他为天,百依百顺的娇媚少女,前尘往事尽数涌上心头,他一时呆住,良久方重重叹了一口气,将杜夫人一推,低声唤车夫:“停车”随即不看杜夫人,转身下了车。不管是蒋长扬使计也好,杜夫人出招也好,这都是不可调和的矛盾,这个家,将永无宁日了。操劳了一辈子,他会得到什么?蒋重站在街道上,目光沉沉地看着周遭的热闹,悲凉和孤独感油然而生。
杜夫人见他不顾而去,立在街头望着来来往往的人群只是发呆,心里一阵害怕,忙拭了眼泪,低声喊道:“阿重,阿重,你怎么了?你上来上来我们慢慢说。”然后又推柏香和蒋重的随身小厮,让他们去劝蒋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