牡丹正想说不是其他人的,只是六郎的,就见白氏眼睛红肿地走出来,将手绢子包着一颗还带着血迹的牙齿摊在她面前,道:“丹娘你二哥腿被打断了。还有这牙齿……”
牡丹忙安慰她:“说不是二哥……”
紧接着,杨姨娘又哭嚎着奔出来,扯住牡丹的裙子,高高举起一颗牙齿来:“丹娘回来了啊?丹娘,丹娘,你救命你六哥的腿也被打断了……还有敲了一颗牙齿!”
这死刘畅吃屎长大的搅屎棍刘畅她要不听李荇说了,还真被他唬住了。牡丹硬着心肠道:“我适才听确切消息说了,牙齿都是六哥的,腿被打断的也是六哥因为假货就是他经手的他吞了不该占的钱财若要治罪,就是他首当其冲!”
杨姨娘吃了一惊,随即脸色煞白,松了手,扶着柱子摇摇欲坠,又羞又愧,嚎哭起来:“我这是做了什么孽?养了这孽障……害了全家人……”
孙氏在一旁面无表情地看着,也不劝杨姨娘,也不找牡丹,自回了房,已是下定了决心要与六郎和离,只待事情一了,便要走人。
牡丹扯直往里头走,一头看到李满娘立在一旁,苦笑着看着她,张氏也牵着小何淳站在那里,便停下来与李满娘打过招呼,又喊了声:“五嫂,吓着你没有?”
张氏望着她一笑:“我没事,我就是听说你回来了,来看看你好不好。”随即握了握她的手,“丹娘,别难过,和你没关系。”
又见英娘她们几个迎上来,纷纷问询:“姑姑你饿了么?渴了么?给你做了好吃的。”一边说着,又往她怀里塞热手炉,牡丹忍不住抿嘴笑了,压力很大,动力也很大。
傍晚时分,岑夫人和薛氏、何鸿、何濡几个面色疲惫地回来了,道:“有推脱的,也有答应帮忙的,就是不知道能帮上多少忙了。”
牡丹忙道:“那当时爹爹提过的那位在御史台做中丞的本家呢?”
岑夫人道:“没见着,说是访亲去了。”
牡丹皱了皱眉头,怕是以为何家果然犯了事,是上门去讨要人情,故意避而不见的罢,便语气坚定地对着何鸿道:“把名刺给我。”何鸿不敢不给,牡丹自收了放在怀里,只等隔日无论如何也要找到这何中丞不提。
第二日一大早,众人依旧各自行事,牡丹穿了身月白色的圆领窄袖袍,戴了幞头,将眉毛弄得粗了些,贴了小胡髭,认真做了男子装扮,径自往东市而去。寻了间茶寮坐了许久,方见玛雅儿顶着个黑色的兜帽披风来了,笑吟吟地行了礼,道:“七郎,奴家晓得好些事体。就看你拿来的东西值钱不值钱。”
牡丹从随身的荷包里头拿出约有三两重的一对瑟瑟来放在她面前:“这个如何?不够还有这个。”又拿出一粒龙眼大小,泛着孔雀绿的黑珍珠:“这个可说是独一无二。”
玛雅儿拿过去把玩了片刻,道:“不要这个,给奴家一个安身之所。奴家便遂了你的意。”她是当红歌姬,钱财不少,却不是那么容易摆得脱这伎者身份的。要人赎出去,倒也简单,可要看是什么人赎,她自己还满意或是不满意,日后又过什么样的日子。
牡丹自是晓得自家商人这种身份,怕是不好顺利赎出这惯常招待贵客的玛雅儿,就算是弄出去了,也是后患无穷,便道:“怎会看上了我?”
玛雅儿微微一笑:“其实,是想请你托个人情,请蒋大郎来赎我出去。”见牡丹的脸色突然就变了,便吃吃笑起来,道:“我只有意与他做个侍妾,什么都不占,奉你为长,你可容得我?”
牡丹一时口里发苦,道:“我想救家人,却也不想骗你,我容不得你。你们认得么?”
“怎会不认得?他打听消息也会到我这里来一两回。”玛雅儿眸色黯然地笑了一回,道:“和你开个玩笑呢。就是想托你和他说,我累了,不想做这个了,想回老家。你答应我,便好说,不答应便罢了。”
牡丹认真道:“我可以尽力去做,但最后他会怎样,我不知道。你得有准备,先想好了。不过他如果不答应赎你,我也另外想法子帮你就是了。你家在哪里?”心里却忍不住嘀咕,这啥意思?就光找上他蒋大郎了。
不期然玛雅儿探身过来,在她脸上抹了一把,笑道:“看你这认真的小样儿就不会跟着人学学,满口答应,等我帮了忙又再说么?不过我还就喜欢你这认真的小样儿好了你且听好了,我家在龟兹……”
与玛雅儿别过,牡丹又去了何中丞家里,亲自将门房给打发好了,递上名刺,然后就坐着不动。那门房进去递了名刺,出来道是主人一大早出门访友去了。牡丹笑道:“不妨事,我反正没事,就在这里等。”
一等等到中午时分,她笑吟吟地叫贵子出去买了胡饼来吃,还分门房几个。门房哭笑不得,找了个借口又往后头去,仍旧被拒,悄悄儿回来守着牡丹。眼看着天色将黑,暮鼓响起,门房开始赶人:“小郎君,要闭坊门了,您赶早家去,我们要关门了。”
牡丹只是笑,就是不走。贵子从外头马背上取了一床被子来,就往长登上铺。那门房慌了手脚,又拉不下脸,苦劝一回,又往后头去,少倾,面带喜色地来道:“原来主人回家了,因没从这道门进出,故而不知,请您过去一叙呢。”
牡丹不慌不忙地跟着他往后头去,一路上半点也不多张望,少倾,到了一间四面透风的亭子外头,门房朝里头的人拱了拱手,自去了。
那人满脸寒色地抬眼看着牡丹:“你是何家的老七?怎没被拿进去?”却是那何中丞了。
比他官职更大,脸色更难看,更讨厌的人牡丹见了无数,怎会怕他?当下笑道:“我是女子。”
何中丞吃了一惊,后悔不该放她进来。若她死赖着不走,可怎地好?
牡丹缓缓道:“何中丞不用怕,我不是来为难您的。只是初始听家父说您为人光明磊落,不惧强权,想请您指点一二。您且听我说完,若是觉得我家罪有应得,小女子便折身走了,若是觉得其中有蹊跷,便指点一二,出了这道门,便与您无关了。”
何中丞的脸色不见任何好转,但还是道:“你赶紧说,马上要闭坊门,你说不完,我便使人将你扔出去,不管你是男是女。”
牡丹便不提刘畅、不提萧越西,大致说了一遍案情,何中丞一听就知道其中有猫腻,脸色稍微松了松,道:“若是有证据,便可呈来,否则难上加难不是我不敢仗义执言,而是也怕误伤了人。”
牡丹也不管他怎么想的,先行谢过,快速退出,飞也似地直奔汾王府,就在那坊里寻个邸店住下,就想着兴许能赶上汾王妃回来捡个漏什么的。
她这里一切都在按部就班地走着,只苦了刘畅。将六郎打落牙齿,打断了腿,扔到何家去吓唬人,又操心萧越西来捣乱,四处上跳下窜地只防着萧越西,叫人盯紧了萧家那一头。紧接着又生怕牡丹要寻他寻不到,看着天要黑了,回到家先寻清华的不是闹了一场,接着跑到永阳坊去高床软枕地靠着,等牡丹自动来求他,他正好把她给办了,把米给煮熟了再说。他香汤沐浴洗得干干净净,等得都有些迷糊了,谁知却迟迟不见人来,一问才知连派去跟着她的人都被人给拦了,甩得干干净净,竟然她白天去了哪里都不知晓。
一想到她白日里定然是去寻萧越西了,他就不由心中暗暗生恨,咬着牙想,这个恶毒狠心的东西他留着二郎、五郎不动,是还想着将来好见面,既然她无情,少不得他用点力气,要叫她一次就怕了他。还有萧越西,他用个什么法子收拾他呢?他萧越西不是自诩天才么?看不起他?还想把妹子嫁给蒋长扬?算了,反正都是嫁给蒋家做儿媳,蒋二郎隔得太远靠不上,还不如便宜蒋三呢想必蒋三得了萧雪溪,正是如虎添翼,去做世子吧,叫蒋长扬啥都得不到至于萧越西,一定要他好好丢回脸从此抬不起头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