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畅笃定地道:“我自然知道。你只管按着我说的去做就是了,别的不用多问,事成之后少不了你的。”人都有脾气,之前他不跑这一趟,兴许何家还不一定非要做成这笔生意,如今他跑了这一趟,表示他也要争这笔生意,何家人定然不会轻易放弃。从牡丹的反应上来看,基本上可以断定,这事儿是一定要成的。何家此刻正是人手空虚之时,此时不下手,更待何时?
刘畅先将这边的事情布置妥当了,方才打马回去。他才一进门,碧梧就丢下怀里的琪儿,嚎啕大哭着扑将过来,一把抱住了他的腰,披头散发,泪流满面地仰着头道:“爷,您一定要为琪儿做主啊一定是她,一定是她,我可怜的琪儿,你死得好冤……”
刘畅安抚地拍了拍她的肩头,看了一眼琪儿的小身体,忍不住心里一酸,沉着脸道:“是谁煮的糯米团子,又是谁喂的?拖出去给我狠狠地打”
戚夫人红肿着一双眼睛,阴冷着脸道:“不用问了,都是他的奶娘干的,人已经死了。”
刘畅一呆:“怎么死的?”
戚夫人心里难过得要死,又恨清华,又恨手下人没用,还恨刘家父子不听她言,招惹得这许多是非。当下有些心灰意冷,懒得回答他,只垂眸转动手里的念珠,低声念佛。玉儿紧紧抱着姣娘立在一旁,小声道:“小公子才一咽气,就碰墙死啦。”
这就是说,无迹可寻了?好一个干脆利落的意外。刘畅咬紧了牙,此仇不报非君子
碧梧疯魔似地扑过来,一把扯着刘畅的衣袖,大声道:“我的琪儿一直活得好好的,原来何牡丹在的时候都一直没事儿,为何长得这么大了,她要进门才突然出事?一定是她,那天琪儿得罪了她……她先是要了雨桐那一胎的命,然后又要了琪儿的……她是个毒妇啊不能让她进门,你一定不能让她进门。”她指着姣娘,语气森寒且肯定万分地道:“不然你等着瞧,下一个就是姣娘”
玉儿越发搂紧了姣娘,打了个寒颤。
“住口”刘承彩有些担心地看了刘畅一眼,生怕他又突然犯了拧,不肯与清华成亲了,便皱眉斥道:“琪儿就是被噎死的,无凭无据的乱嚼什么?这是圣上钦赐的婚姻,岂是你一个无知妇人捕风捉影就乱说得的?”
碧梧心想着自己容貌已毁,儿子也死了,反正已然没了指望,还顾忌这么多做什么,便一改往日对刘承彩的畏惧之情,大声道:“老爷、夫人,琪儿虽是庶出,却也是你们的亲孙子,亲骨肉。他死得不明白,是人都知道,天家又如何?你们若还是男人,便该为自家骨肉讨回公平……”
刘承彩断喝一声:“住口我念你遭逢丧子之痛,难免神智不清,不与你计较,但断然不许你含血喷人,来人,把她给我带回房里去没有我的话不许放出来”
碧梧嚎啕大哭,看向刘畅:“公子爷,婢妾跟了您多年,自来便是小意儿地应承,从不曾拂逆了您半点心意,琪儿更是自懂得说话始,那一日不喊你几十次爹爹您就是不念婢妾这多年的心意,也要想着他是你的至亲骨肉,小小年纪就枉自送了性命……”
刘畅看她哭得可怜,想起往昔欢爱之情,一时也觉心酸,却扔硬着心肠道:“把姨娘扶下去,请大夫来瞧。”言罢再不看碧梧一眼,只埋头吩咐人准备丧事。刘承彩几次与他说话,他也故意装作没听见,刘承彩无奈,便也往后头去了。
碧梧哭得死去活来,伏在房里怏怏不乐,玉儿与纤素、雨桐一道去瞧她,她只看着众人嘿嘿冷笑:“你们总会与我一般下场的。”一边说,一边瞅着玉儿看,玉儿被她看得胆寒,起身找个理由走了。其余二人在她从前当红之时更是没与她少有龃龉,见状便也走了。
碧梧又埋头在枕头上哭得一塌糊涂,把清华郡主来来回回地咒骂了无数次,骂完清华郡主又怪刘畅绝情寡义。哭得累了,忽听得脚步声响,却是刘畅在她面前坐了下来,也不劝她,只道:“你跟了我一场,我总不会让你白白吃亏。我且问你,你要想走,便拿了银钱布帛自去,不去,要留下,便要忍得气,自家小心。总有一日,能替你我的儿子出了这口恶气。”
碧梧没成想他进来是说这样一席话,便也不哭了,愣愣地看了刘畅半晌,一大声哭将起来,扯着刘畅的衣袖道:“我的爷婢妾不要钱,出了这道门,又能往哪里去?只要您最后一句话,便什么都成了。”
刘畅见她哭得眼睛似核桃一般,发乱脸黄,便取了巾帕替她擦脸,一擦一擦,碧梧便生出些其他心思来,往他怀里靠了,低声道:“公子爷,婢妾自此之后只有您了,无依无靠,您再给婢妾一个孩儿傍身。”
儿子刚死,她却想着要另外一个孩子来傍身,还有心思做这种事。刘畅一僵,随即厌恶至极,却又找不到话来说,仿佛她失去一个,再给她一个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而且他也的确需要一个不是清华生的儿子,可是他此刻的确是不想和碧梧做这事儿。正在想如何委婉拒绝之时,忽听得外头门响,道是清华郡主听说琪儿没了,特意上门来瞧,请他出去。
刘畅忙将碧梧攀缠在他腰上的手给推开,起身道:“我去看看,你养着,现在不是时候,你把身子养好了,来日方长,我定然再给你一个。”又叫丫鬟进来伺候碧梧用药。
碧梧也就不再歪缠他,抽泣着靠在床上渐渐睡去了。
刘畅到得外头,但见清华郡主穿了身素服,素素净净地坐在那里陪刘承彩说话,刘承彩客气得很,戚夫人却是不见影子。清华郡主听见动静,抬起头来望着他,脸上一派的怜惜:“碧梧呢?怎会发生这样的事情?这般乖巧的孩子,真是太可惜了。”
刘畅冷眼看着她,硬是从她的眉眼里看出了几分掩饰不住的猖狂得意之色。他心里恨不得将清华撕成碎片,仍不露声色地走至她身边,淡淡地道:“这是他的命,没有福气,也怨不得旁人。”边说边往椅子上一靠,玩弄着手里的羊脂玉扳指,顺带扫了阿洁一眼。
阿洁瞧了他一眼,垂下头拨弄着衣带。
清华郡主见刘畅不甚在意,半点追究的意思都没有的样子,心里越发轻松,决定提前行使她刘家未来主母的权力,便道:“我去瞧瞧碧梧。”
这不是上赶去找打、找骂么?刘畅一哂:“你去。我在这里等你。”
刘承彩想劝,被刘畅凶狠地横了一眼,索性拂袖往后头去了。不管他的这些腌臜事体。
清华一走,刘畅也起身后头去了,不多时,阿洁遮遮掩掩地过来,刘畅一把抓住她的手腕,低声道:“你好这么大的事儿都不和我打声招呼。你的心肠也与她一般地狠毒也想帮着她把我压得死死的,断子绝孙是不是?”
“不是奴婢不想说。”阿洁叫屈:“她谁也没告诉。背地里安排下去的,等到今早才知道呢。奴婢还正担忧她已经有所怀疑了,防着呢。”
刘畅一滞,当机立断:“短时间内不许你再使人过来递信,都断了。有事儿我自会让人去寻你,赶紧回去。”
阿洁忙忙地走了。
刘畅立了片刻,听说潘蓉来了,忙忙地往前头去见潘蓉,一边竖起耳朵听后头的动静。但见潘蓉唇红齿白的,看似过得滋润得很。不由心里发酸,酸溜溜地道:“最近一直不见你,派人去寻你也不见,只听说你处置了几房貌美的姬妾,突然间就清心寡欲了,到底做什么去了?”
潘蓉道:“阿馨有了身孕,嫌在家闷,便去了别院里住着。难得她肯给我好脸色,我自是要好生陪伴着她。”边说眉眼里便露出快活幸福的神色来。
他二人的事情刘畅一直知晓,原本是难兄难弟,如今潘蓉过得舒坦,他后院里却是一团糟,扯也扯不清。刘畅不由一阵黯然,强笑道:“恭喜你终于得偿所愿,琴瑟和鸣了。先前不是还不消停么?是如何好了的?”
“多亏得何牡丹在中间相劝。我原也没想着她还有这般好心,有这般性情,到底是沾了她的光。”潘蓉见刘畅的脸色古怪之极,忙停住了话头,低声道:“这是怎么回事?好好的怎地突然成了这个样子?我瞧着郡主的车驾也在外头,怎不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