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说着,慧生和尚过来了,接过岑夫人手里的签一瞧,笑道:“这签不差。而且是好签。有惊无险,绝处逢生,游人一定会平安归来,没得事,女檀越不必担忧。”这一说就全部说到了岑夫人的心上,岑夫人嘴里虽然不说,脸色明显好转起来。
牡丹忙道:“娘,您不是说有几处**看不明白么?今日慧生师父正好有空,您不妨请他替您解说一二呀。”
岑夫人果然有些心动,慧生和尚忙叫小沙弥引了她往后殿去,牡丹抢前两步赶上慧生和尚,双手合什行了个礼,恳求道:“家母最近心烦气躁,多有忧思,夜不能寐,还请师父借佛理开导于她。小女子不胜感激。”
慧生和尚还了她的礼,笑道:“女檀越放心,这是分内之事。”忽听不远处有人低咳一声,恕儿侧目一瞧,却是如满小和尚提着个食盒站在那里探头探脑地往这边看,见她瞧过来,嘴巴一咧,露出两颗大白兔门牙来。
恕儿看得好笑,忙和牡丹说了一声,跑过去找如满说话。牡丹自陪了岑夫人去听慧生说佛论经。
慧生和尚一旦说起佛理,便是眉飞色舞,引古博今,说得深入浅出,通俗易懂,岑夫人听得入迷,牡丹勉强按捺着性子听了好一歇,到底有些耐不住。便心不在焉地东张西望,忽见恕儿立在门口悄悄朝她招手,便知是与如满小和尚有关。左右她许久不曾见过福缘和尚,此番也带有礼来,便与封大娘、林妈妈说了一声,领着宽儿提了东西往外头去。
如满小和尚早跑得不见了影踪,恕儿见牡丹二人一过来,就扯着二人往僻静处走,神色严肃地道:“娘子,奴婢和您说件事儿,您听了可别生气啊。”
牡丹笑道:“什么事儿?这么认真。”
恕儿低声道:“适才如满小和尚与奴婢说,这些日子,总有两位萧公子来寻他家师父说话手谈,一坐就是老半天,每次都问蒋公子来不来。那年长的那位公子下棋可好,年轻那位却是像个女人似的娘娘腔。他问我们晓不晓得蒋公子怎会有这样的古怪朋友?奴婢便悄悄与他跑去看了一回,您猜是谁?”
萧雪溪不期然的,牡丹的脑子里就冒出这么个人来,她缓缓摇了摇头,“没听蒋公子说过,我猜不着。”
恕儿有些气急败坏:“就是上次行猎时遇到的那个萧雪溪穿着男装还挺俏的。福缘师父根本不认得他们,也不知道怎么就这么厚的脸皮就天天蹭上了。”
宽儿笑着呵了她的咯吱窝一把:“哎呀,人家正主儿都没急,你倒急上了。佛门四开,谁不能进?”
恕儿推了她一把,道:“娘子,您要不要过去瞅瞅?”
牡丹道:“我本来就要去探访福缘师父的。”说完当先往前头去了。恕儿和宽儿赶紧提着东西跟上。
主仆三人七拐八弯到得福缘和尚住的草堂,还未靠近,便听得琴声悠悠。如满小和尚坐在草堂门前,怀里抱了个金黄的大橘子,正将一张嘴塞得满当当的。看见她们过来,笑嘻嘻地跳将起来,翻个白眼才将口里的东西咽下去了,急吼吼地对着屋子里大喊了一声:“师父,何娘子来了”琴声顿时断了。
福缘和尚走出门来,行礼笑道:“女施主许久不见。”
牡丹还了礼,命宽儿将东西递给如满,笑道:“里面是些茶叶、香料、纸笔、墨锭、糕点等物,不成敬意。”
福缘一笑:“女施主客气。里面请。”
牡丹抬步进了屋里,但见正中靠墙一张茵席上盘膝坐着身着雪白圆领窄袖衫,作男装打扮的萧雪溪,她的膝盖上放着的琴还未曾收起;靠窗的棋盘前坐着一个年约二十四五,眉眼酷似萧雪溪,却又深刻粗犷了一些的棕袍年轻男子,手里还捏着一粒棋子。
见牡丹进来,那年轻男子淡淡地扫了她一眼,漠然地垂下了眼眸。萧雪溪则望着牡丹饶有兴致地挑了挑眉:“真是人生和不相逢,何娘子,您好呀。”
牡丹微微一笑,行了个礼:“萧娘子,您好。打扰您的雅兴了。”
萧雪溪将琴抱开,往茵席一边挪了挪,请牡丹坐下:“您请这里坐。”
如满却已经另外抱了床茵席过来,就在萧雪溪身边放了,笑嘻嘻地请牡丹坐:“何娘子,您坐这里。”然后笑起来低声道:“您送来的糕真是太好吃了。”说着情不自禁地咂巴咂巴嘴,又偏心地将萧雪溪面前的炭盆往牡丹面前挪。
牡丹笑起来:“贪嘴的小和尚。”
萧雪溪在一旁笑吟吟地道:“何娘子和福缘师父、如满师父很熟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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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色芳华 第170章 比(含加更)
牡丹微微一笑:“说不上很熟,但一定不陌生。毕竟我那园子还是仰仗了福缘师父才能有今天的样子。”
窗边那个年轻男子闻言,抬眸看着牡丹道:“原来你就是芳园的主人?”
牡丹一笑:“是我。听公子这话,莫非芳园很有名么?”
“嗯。”那年轻男子上上下下打量了牡丹一回,却又什么都没说,转过头继续研究棋盘去了。
萧雪溪带了几分骄傲地给牡丹介绍:“这是我大哥萧越西,他不见着棋的时候还好说,一旦见着了棋,心里眼里便只有棋,说话做事可就有些糊涂了,天马行空的,说到哪里做到哪里都不知道。”
牡丹随口道:“天才么,总有些怪癖的。”
萧雪溪闻言,饶有兴致地道:“你认得我大哥?”或者说,她想问的是牡丹知不知道她大哥这个名人,只是她所受的教育让她没好意思这么直截了当地问。
牡丹摇头,老老实实地道:“不认识,第一次见到,第一次听说。”
萧雪溪有些不爽:“你说他是天才……”
牡丹笑道:“难道不是么?他下棋定然很厉害。”
“何以见得?”萧雪溪不服气,坚决相信牡丹要么就是认得萧越西的名头,要么就是才听如满小和尚说过什么,却跑到这里来装神弄鬼。
牡丹指着四处张罗的福缘和尚,笑道:“只看福缘师父就知道了。福缘师父是个棋痴,一下棋就什么都不知道;可是今日他竟然能在琴声中听到如满的喊声,还亲自起身出来迎我,那就是说明他的心思早就不在下棋上了。这样有两种情况,一种是对手太弱,赢得太轻松,实在没意思;另一种是对手太厉害,几乎没有赢的可能,也没意思。若是前者,福缘师父一定会三下五除二将令兄击杀干净,结束棋局,若是后者,他便会故意拖延时间,找些事儿来做,迟迟不肯接上。”
福缘和尚闻言,回头笑道:“你说对了,和尚也怕输。输怕了。一连下了十多天,可是天天输,次次输,神仙也会觉得没意思,更何况我这个吃五谷杂粮的和尚。”
“你还观察得挺细致入微的。”萧雪溪一声笑起来,扫了萧越西一眼,背对着他骄傲地对牡丹小声地道:“何娘子,你是猜对了我大哥可是有名的棋圣,自小时候起就颇有贤名……你喜不喜欢下棋?若是喜欢,正好请我大哥指点指点你,回去以后呀,也不敢说多的,你在你闺阁密友中是一定能占上风的。”
牡丹对萧雪溪的洋洋自得颇有些不顺眼,便摇头道:“说来惭愧,真是浪费好机会了,我不会下棋。”
萧雪溪惊讶地道:“你不会?”随即又是一副惊觉自己失礼的样子,转而温婉地笑道:“下棋不是什么要紧的事情,不会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牡丹随意“唔”了一声,她非常不喜欢萧雪溪这种故意做作出来的谦虚、大方和体贴。看着是温婉体贴,实际上全是赤裸裸的炫耀。
恕儿恨铁不成钢地看了牡丹一眼。牡丹是会下的,小时候病弱,没什么游戏,除了爱花之外,还爱经常跟着何志忠一起下棋,何志忠下棋的水平不差,她自然也差不到哪里去。去了刘家之后,没人陪她下,她开始时也还会独自坐着打棋谱,后来病过那一场之后却是不再碰了。不想再下棋与不会可是两回事儿,她怎能在萧雪溪面前弱了一样才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