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长义见避无可避,索性轻轻一踢马腹上前去赶刘畅。
前面刘畅听到声响,立即勒住马,回过头来望着蒋长义微微一笑:“蒋三郎,这么巧?我今日才和我一位朋友提起你来,可巧的就遇到你了。”
蒋长义笑得灿烂如同一朵粉红喇叭花:“那是真够巧的,刘寺丞,你怎会在这里的?”
刘畅笑道:“我今日休沐,便来这里拜访一位长辈。你这是往哪里去呢?”
蒋长义沉默片刻,道:“我才从杜府出来。如今我在那里随着表兄弟们一起的读书,准备明年的科举。”
刘畅点点头:“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杜家的西席最擅的是诗赋吧?看来明年曲江宴上你要风光一回了,还不知要羡煞多少人。”那口气,仿佛已然认定蒋长义一定会中进士一般。
蒋长义苦笑起来:“刘寺丞你就别取笑我了,似我这样的半吊子,哪里敢抱什么指望,不过是小打小闹,给诸位才子们做个陪衬罢了。”
刘畅不动声色地道:“三郎你太过自谦了,我们都知道你自小发奋,我那位朋友还说你可惜了呢。”
他今日连着提起他这位“长辈”两次了,蒋长义心中一动,抬眼看着刘畅,羞涩地说:“敢问刘寺丞,不知我可认识你这位朋友?他怎会知道我的?我自小都不怎么出门的,也是这几年才认得几个酸书生朋友,都算不得什么,徒惹你们笑话了。”
刘畅呵呵一笑:“我这位长辈啊,说起来你可能也认得的,他姓张,名凤驹……”
蒋长义的眼睛突然亮了:“真是凤驹先生吗?”张凤驹,本朝有名的饱学之士,出身官宦之家,精通明经。自己是吃得苦的人,也不是笨人,若能得到他指点精要,可以想见前途必然光明,而他早就想拜张凤驹为师,却始终不得其门而入。今日乍然听得刘畅提起这个人,还似有意将其介绍给他认识,指点他学问,正是搔到了痒处,叫他怎么能不惊喜,满怀憧憬?
刘畅不动声色地观察着蒋长义的神情,笑得真诚无比:“如假包换。”
蒋长义道:“他怎会认识我的?”
刘畅缓慢而清晰地道:“是我向他提起的你,我和他说,你是个人才,只可惜被耽搁了,可真的是非常非常遗憾。”
蒋长义高兴得一塌糊涂的同时,及时收住了缰绳,他的脑子里突然冒出这样一句话来:“我为什么要对猪好?因为我想吃它的肉。”不过,也得看付出和回收的比例是多少,划算不划算。就比如,这次这个机会,若不是那日他遇到刘畅,听刘畅不在意的一个提醒,他兴许还连这次考试的机会都没有……蒋长义迅速抬眼看向刘畅,对着那双略显阴鸷的眼睛呵呵笑了:“说来真是惭愧,不知小弟我何德何能,让刘寺丞如此牵挂我?”
刘畅的脸上露出一种苍茫的神色来,他看向在寒风中微微颤抖的槐树枝,模棱两可地低声道:“前些日子,我曾与令兄成风、楚州侯世子一起喝酒,令兄曾经和我们提到过一些事情。我少时曾被父母一意孤行平白耽搁了许多年,每当午夜梦回之时总是不胜唏嘘。我能体会到你的痛苦和失落,还有不平,却又不知该怎么才能找到出路的那种苦。”
刘畅脸上的表情太过苍茫怅然,眼里又微微露了些恰到好处的恨意和不平,几乎是在一瞬间,蒋长义就相信了他。相信他一定能体会到自己那种不甘不平,失落害怕,徘徊忧虑,朝不保夕,不知明日将往何处的心情。可蒋长义到底是个自小就谨慎惯了的人,虽然被引得忧虑哀伤,却毫不犹豫地选择了闭紧嘴巴,只忧伤的皱起眉头,长长地叹了口气:“唉……”
刘畅从眼角偷偷瞟了蒋长义一眼,表情越发地忧伤:“说起这个来,我心里真是又难过过来啦……就想喝酒。不如我们折回去,去凤驹先生那里混酒喝好不好?”他拿马鞭斜斜指了指蒋长义,“你不许扫兴。”
已经有了考试的机会,再有一位名师指点,还有什么能阻拦得住他的脚步?蒋长义的心里乐开了花,却为难地道:“我不太会喝酒。”
刘畅见他上了钩,轻轻一笑:“不需要你有多会喝,咱们喝的不过是个意境罢了,干脆点,给我句准话,你到底去不去?“
蒋长义忙道:”去!“
刘畅翘起唇角:”这就对了嘛,男子汉大丈夫,岂能总拘泥在那小小的一片天地里?当多认识几个人才是,交游满天下才是。看看你哥哥,认识的人天南海北,从西到东,男女老少,什么都有,那才真是厉害。“
蒋长义崇拜地道:”我真是非常敬佩我大哥……“
刘畅接口道:”那是自然,放眼这京中,有几人能似他这般视国公府的世子之位如粪土的?实在是找不到咯。“
蒋长义沉默良久,轻轻道:”那是因为他什么都有了,所以他才不在乎。“
刘畅哈哈大笑,够过去使劲拍了他的肩头一下:”说的对!所以你要努力呀。我领你去了凤驹先生那里,你一定要拜师成功!明年春天更不要让我们失望!“
蒋长义笑笑没吭声,不用刘畅说,他自然知道该怎么做,不前行,便是永远都被踩在尘埃里……他不要过这种日子,人挡杀人,佛挡杀佛!
刘畅冷眼看着蒋长义年轻的眼睛里控制不住流露出的踌躇满志与狠意,淡淡的想,我的就是我的,蒋长扬,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在,你就什么都休想得到!
国色芳华 第159章 错认
且不说一众人等各怀心思,都奔着自己想要的方向去。此时楚州侯府的别院里一派的安静柔和,牡丹斜依在熏笼上,惬意地微微眯了眼,笑看着对面的白夫人和一旁逗老猫玩儿的潘璟,任由暖香自熏笼下冉冉升起,沾染了衣袖发鬓。
白夫人仔细地把猪脚美容膏细细涂在手背上,凑到鼻前去闻,笑道:“闻着挺不错,感觉也挺滋润的。丹娘你可真有闲心。”
牡丹道:“天气进发凉了,我娘年纪大了,心里记挂着我爹爹和哥哥们,成日里总想着礼佛诵轻,贪暖躲在熏笼边越发地没精神,少不得引着她做点旁的事情,分分她的心。”
白夫人仰面躺在塌上,命碾玉将美容膏给她涂满整个脸庞,闭着眼道:“我真羡慕你那么自在,每日里想做正事便做正事,想做闲事便做闲事。
我却是想好好清净一下也得称病才躲到这里来,想找你说话,又怕你忙,多亏碾玉回去拿东西,正好遇上恕儿,晓得你这些日子是空着的,这才将你请了过来,不然我此刻连说话的人都找不到一个。”
牡丹道:“有事便该使人去和我说,怎会如此多的顾虑?不管我有多忙,陪你说说话,探探病的功夫总是有的。你住到这里来有多久了?”这美容膏,李满娘和窦夫人那里她都是让林妈妈去送,唯有白夫人她很久没见着了,便让恕儿来跑这一趟,也有询问白夫人过段时间有没有空去芳园玩一趟,二人见见面说说话的意思。谁知白夫人早独自带着潘璟来了别院里“养病”,她要知道,早就来了。
白夫人的睫毛微微翕动着:“不久,也就是半个月左右的事情。”
联想起上次在芳园聚会时这夫妻二人的古怪情形,牡丹暗猜这二人是不是又闹别扭了,便道:“那你打算在这里住多久?“
白夫人沉默片刻,道:“具体没打算过。看猜况吧,难得这么清净,不如好好享受一下。”碾玉的手顿了顿,面上露出担忧的神色来,欲言又止,最终垂了眼,继续替白夫人抹脸和脖子。
牡丹看在眼里,心知这夫妻二人必然是出了问题,而且是大问题,正想怎样宽慰白夫人时,忽见一个婆子用只团花金平脱大碗端了碗餢飳进来,笑道:“这是小公子先前要的餢飳。”
白夫人道:“拿过来我看。”
她睡着不动,那婆子忙上前几步递到她面前,白夫人扫了一眼,道:“煎煮得不错,不过别给他吃多了。”正说着,猛然捂住了嘴,翻身坐起,一阵干呕,碾玉眼疾手快,赶紧递上盂盒,白夫人眼泪都出来了,却只是呕出了几口清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