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夫人真是菩萨心肠。”柏香恭敬而崇拜地应了,垂下眼眸默默地想自己的运气真是好。幸亏那日调包、扔东西的人谋算着要抢头功,瞒下自己这边,自作主张就把事情给做了,否则此时躺在泥地里,等着被超度,排除投胎的人就是自己了。以后做事情,果然是要十二分的小心,否则一不注意就会送了命。
柏香正想得出神,杜夫人突然又道:“柏香你跟在我身边已有好几年,一直深得我意,早就想给你寻个好出路,奈何我如今身边无可用之人,实在离不得你,只好暂时委屈你些时候,你不怨我吧?”
柏香赶紧道:“奴婢不委屈,奴婢那是几世修来的福分,才得以跟在夫人身边伺候夫人,多少人羡慕奴婢不及,奴婢自己也骄傲得很,又怎会感到委屈?”
杜夫人微微一笑:“知道你忠心,可到底女大不中留,等这事儿过了这个阶段,稍微平稳一点,我便脱了你的奴籍,给你聘个好人家。”
柏香一颗心乱跳,却不敢表露出半点来,只能是皱着眉头似要哭了一般:“夫人,快莫要说这些,奴婢从来没想过要离了您。奴婢的一切都是您给的,您别不要奴婢。”
杜夫人眼里精光闪过,温和地道:“我是舍不得我身边的人受苦的,怎能不嫁人?嫁了人以后也同样可以给我做事嘛。”她眯了眯眼,“过几日,我打算设个宴,把族里的老人们请过来,再请几个国公爷的至交好友,当众给大公子赔礼道歉!但愿以后他不要再事事针对我们。”
蒋长扬不是会扮委屈扮孝顺么?还在宫里头替府里赔罪受罚,轻而易举就叫旁人都认为自己容不下他,算计他。这回她当众给他这个体面,亲自给他赔礼道歉,反正让人把他的东西扔出府的人是老夫人,她充其量就是一个治下不严。到时候再当着众人慢慢说起,老夫人怎会把他的东西扔出去,让人好好看看这个“孝顺”的孙子是怎么忤逆他祖母的……
杜夫人抓紧了身下的锦褥……只要成功,蒋长扬将再无翻身之日,别说承爵,就算是前途也堪忧,这么简单直接的事情,她早该想到的。从何牡丹这里下手,那是走了弯路……那个人吃了她的肉才能活到今天,我活了那么多年,享尽了荣华富贵,在她头上作威作福将近二十年,也差不多该付一点利息了吧?
杜夫人拿定了主意,挺直了腰杆,微微翘起唇角,越发的端庄美丽。
到得朱国公府,杜夫人一下了肩舆就直奔老夫人的居处而去,还未进门,就听见老夫人“笃、笃”的敲击木鱼之声,便冲着迎出来的丫鬟红儿小声道:“老夫人又在诵经?今日的早膳进得可好?如今天气一日比一日冷,她年纪大了,你们可得小心伺候。”
红儿笑道:“回夫人的话,老夫人身子好着呢,吃了一碗饭,半碗鸡汤,又用了好些羊肉。”
杜夫人点了点头,满意地道:“那是不错。”
然后继续相问老夫人的日常起居,不时叮嘱几句,忽听木鱼声住了,老夫人在里面道:“媳妇,你回来了?”
“是的,母亲。”杜夫人赶紧抢步入内,亲自扶起老夫人来,又接过红儿手里的参茶递到老夫人手里。老夫人慢吞吞地饭下一口茶,问道:“怎样?姓何的那个女子怎么说?”
杜夫人故意停了一停方道:“人挺不错的,我才一提,她就说一直都记着大郎的恩情,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话说了不少,只可惜没问出什么有用的来……”
老夫人皱了皱眉头,突然冷笑了一声:“她当然是要帮着她的救命恩人的。不过本来也没指望她能起多大的作用,不过是不想要人认为咱们国公府不讲道理而已。”
国色芳华 第157章 伪(二)
杜夫人听得老夫人这句明显带着意气的话,心里暗喜,沉默片刻,低声道:“母亲,今日儿媳还遇到了杨御史的夫人,她说现在外面都在传前几日那件事,说得很不好听。”
老夫人越发不高兴,重重地将手里的茶碗一放,道:“不是已经说清楚了么?是奴才作怪,扔的也不是御赐之物,东西也都追回来供奉着了。圣上都没说什么,御史台倒有话讲了?”
这件事老夫人相当生气。东西是她为了维护她那不容违逆的形象而叫人扔出去的,可她没想到里面会有御赐之物,也没想到她的话发出去后,不是像往常发生类似的事情时那样,众人表面应了顺着她,实际上却会将这种貌似不妥的事情先按下来,过后等她气顺了才又去禀明。而是真的扔出去了!
她更不曾想到会有奴才如此胆大妄为,踩低捧高,竟敢趁机侵吞私占御赐之物与值钱的东西。不过也幸好如此,才能找到替罪羊,但最主要的还是圣上念旧情,睁只眼闭只眼饶了国公府,否则她白发苍苍还要入宫请罪,那才是把老脸都丢干净了。她也有些怨杜夫人,怀疑杜夫人趁此机会借她之手算计蒋长扬。但她最怒的还是蒋长扬,这小子阴险恶毒,非但不和她说里面有御赐之物,还激她说出那种话来,用心险恶,真正可恨!果然是娘种子!
杜夫人知晓老夫人此刻最恨最恼的人就是蒋长扬,心里少不得也在怀疑和怪着自己,只是话是她自己说出口的,找不到理由来责怪自己罢了。于是不肯说蒋长扬半句不是,只是小心翼翼地道:“倒也不是那么回事,只是人言可畏,朝中有多少眼红着国公爷的圣眷呢,这样放任着谣言越演越烈,实在是不好。我们忍点气受点气倒也算不得什么,就怕大郎听信了这些谣言,认为我们故意陷害他,心生怨怼,越发与我们生分了,那就不好了。”
老夫人冷笑道:“他早就对我们心生怨怼的了,还差这一点么?这谣言还不知道是怎么传出来的呢。”
杜夫人低低地道:“大郎的脾性本就生得倔,这样含含糊糊地下去不好,让外人看笑话,有些误会该澄清的还是要澄清,别让人钻了空子。要让人说我们府里内斗,且不说大郎,就是对国公爷和忠、义儿、云清他们的影响也不好。再说了,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他解除了误会,帮着府里一点,可不比指望外人的好?”
老夫人沉吟片刻,斜瞟了她一眼,道:“那你说该怎么办才好?”
杜夫人道:“儿媳想,这事儿本是咱们的家务事,只因牵扯到了御赐之物才会闹大。既然已经闹大,便不能私下解决了,得当着众人将此事和和美美地解决好,叫人再找不到半点可说的才行。”
老夫人点点头:“怎么解决?”
“办一个家宴,请的人也不要多,就是府里的至交好友和族里的老人们。让大郎来,我当众给他赔礼道不是。”杜夫人见老夫人的脸一沉,忙急急地道:“是我没有管好家,才让这此狗奴才们钻了空子,做出这种丑事,我理应赔礼。”
杜夫人一认了错,就把责任全部承担了,这件事和老夫人就半点关系都没有了,她还是凝视和蔼公正严明的老夫人。有这样的好儿媳妇,老夫人心里非常舒坦,脸上的神色也柔和下来。很领悟地说:“好孩子,就是你吃得亏,让得人,分明就是他不怀好意,不念亲情算计咱们,该受惩罚的是他!可你为了国公府还不得不给他赔礼下小,实在是太委屈你了。这件事情也是因我一时嘴快糊涂而起的,我是年纪大了,要不然我一定要去求见圣上,说明真相……”
得了吧,这话也就是哄哄人而已。杜夫人哪里会不知道老夫人的德行,国公府的利益才是排在第一位的,平日里在家中怎么作怎么说都是一回事,可如果到外面,不到万不得已,她是绝对不会舍了她那张老脸,也不会去当着外人指责蒋长扬的。杜夫人一边冷笑,一边感激地道;“母亲待我比亲闺女还亲,我们是一家人,说不得什么算计惩罚委屈的,只要家和万事兴就好。”她适当地提了提蒋长忠:“忠儿不争气,义儿文弱,我惭愧得很,将来这国公府的希望说不得还要在大郎身上,只要他消气,以国公府为重,顾念他的弟妹,我给他赔礼道歉又算得什么?何况……”杜夫人微微红了眼睛,“本就是我对不起他们母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