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氏心里还记着她适才讽刺自己没孩子,在家里什么事也管不上专吃闲饭的话,便嘲笑她:“三嫂建园子是为了种豆植桑的吧?”
甄氏见她讽刺自己不懂风雅,气得拿眼瞪她:“我是会种豆植桑,你倒是会什么?”
孙氏也翻了脸,这次她没有退让,而是反唇相讥。二人你来我往的,说个不亦乐乎。牡丹被她二人吵得要死,懒得再替她二人打官司做浆糊,命前来迎接的阿桃将她二人领进屋子里去吃茶尝果子,趁着没有岑夫人压制,要吵就一次吵个够,省得憋成内伤。她自去寻五郎说话。
五郎正按着牡丹先前的吩咐,指挥人将园子角落里最肥沃的一块约有二十亩的地周围彻起一圈矮墙隔起来,以便将来做种苗园。见牡丹来了,便笑道:“丹娘你来啦?你看这种苗园我没给你圈小吧?”
牡丹笑道:“没有。其实这两年只怕是种不满的,只是留着以防万一罢了。”她原本是想着,这种苗园很是重要,而这园子太大,管理看守都不方便,最好就是将这种苗园与自己住的地方连在一起,以便随时看管的。先前福缘和尚还没说什么,后来听她说是要建了围墙来圈着的,便说那会破坏整个园子的布局,大笔一挥,就将种苗园划在这个角落里。她为难了很久,想到这里确实也清净,地也肥沃,最终同意了他的安排。若是她知道这个决定在将来某一天几乎给她带来灭顶之灾,她是怎么都不会同意的。
但这都是后话了,此刻的牡丹即便是面对挫折也仍然充满了斗志,对未来充满了美好的憧憬,她怎么看这片属于自己的土地就是怎么顺眼的。矮墙已经快要砌完,她心满意足地沿着院墙走了一圈,问了五郎这两日有没有人上门来找麻烦后,便高兴地将自己在城中走访了下游几户人家的事说了一遍。
雨荷在一旁快嘴快舌地将人家如何刁难她们,牡丹又是如何应对的这些事儿尽数添上。听得五郎直点头,赞许地笑道:“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照这样下去,丹娘很快就不要哥哥们帮忙了,还能替哥哥们招揽生意呢。”
牡丹笑道:“哥哥们哪儿需要我招揽生意?我一说何家的香料铺子人家就认得了,若不是你们把咱们家的铺子做得这般好,就算是我的嘴皮子磨破,人家也不会理睬我。”
五郎笑道:“好啦,咱们就不互相吹捧了,咱们说正事。我按着你让人送来的信,让胡大郎将里正和从前帮着修河道的约有二十多户人家的当家人请来吃喝了一顿,我谎说当初买房子和地的时候,他们家只说这河是他们修的,一起转给咱们,但没什么凭证,若是以后想转卖,只怕会因为这条河的问题受影响。”
说到这里,五郎得意地笑道:“你猜怎么着?咱的酒肉备得多,他们吃喝高兴了,也还不知道这事儿到底是怎么回事,我才一说,很多人就说他们都知道这事儿的,然后就撺掇着里正帮着证明这河本就是属于咱们的,咱们想怎么弄都是天经地义。那里正也答应得爽快,都说有事只管找他们。有好多人问我这园子还收不收人做工,我想着乡里乡亲的,特别是这挖地挑土的,也不要什么技术,便将那强壮地挑了几十个,又选了几个手脚利索的妇人进厨房帮工。有他们本地人在,若是出了什么意外,他们就是为了工钱也会尽力维护咱们庄子的利益。”
牡丹笑道:“难怪工期进展得这么快,原来是有这个缘故,五哥真是想得太周到了,有你在此镇守,我全无后顾之忧。只是,我觉得请他们作证这事儿还应该再妥当一些,以绝后患。”这两日她将芳园的房契和地契研究了好几遍,那条河在自己地头上的归属权固然是完全属于她,但上下河道却没有说明所占的地到底属于谁,属于花了钱,却没有办正式手续的情况,这算是个不大不小的仳漏,需得及早尽量补漏才是。
五郎是讲究一诺千金的人,自然也就相信众农人与里正当众说过的话都是一定要算数的,听到牡丹这样说,虽然不是很以为然,却还是道:“你打算怎么做?”
牡丹正色道:“虽是我把事情想得太严重了一些,但我想着到底是空口无凭,咱们请他们作证,他们按着事实说话,本是情理之中;可难保有人在中间弄鬼,用财势逼得人不得不说假话。到时候不但对我们不利,也让人为难,所以,我想就这河的由来写个字据,请他们按个手印证明一下。只有确认了这河的归属,才能断了那些人在这河上做文章,不要说是平安渡过施工期间,就是以后也不怕。”
五郎深思片刻,道:“你说得也有道理,既然如此,就赶紧办理。”兄妹二人快速回了屋子,一个磨墨,一个执笔,商商量量的,很快就将文书写了出来。文书中只说这河本是由先前的周家独自出钱引来的,所经过的地都是花了钱的,并不提牡丹对这河有完全处置权的话,又将昨日来了的庄户名字写上,准备请他们一一按手印确认。然后提了两瓮酒,又将厨房里的半腔羊拿上,准备去请里正帮忙。
孙氏和甄氏吵得口干舌燥,没了精神才住了口,百无聊赖地坐着大眼瞪小眼,眼看着五郎与牡丹兄妹俩跑进跑出的,忙得不亦乐乎,便也跟去凑热闹,问他们要去哪里?听说是要去找里正,两人都表示愿意跟了去,牡丹没心思陪她们玩,索性请托甄氏帮着看顾工地,孙氏帮着看顾厨房,这才将二人给打发了。
出了芳园,五郎假意虚抹了一把汗,道:“你三嫂和六嫂平时不是很要好的么?怎地今日就吵成这个样子?你也不劝,放着她们吵,若是过后都怪你在一旁看笑话,不肯劝架,看你怎么办。”
牡丹笑道:“她和六嫂好,那是从前,现在她们都有底气,不用联合谁,也不用讨好谁,当然也就谁也不怕谁。平时在家有娘镇着,她们就算是心里有气也不敢大吵大闹的,今日就全当给她们放假出气爱怎么吵就怎么吵,你看着,稍后回家保管又好了。”这就是岑夫人明确财产分配之后家里女人们最大的改变,拉帮结伙,背后搞小动作的现象少了,单个作战的现象则变多了。
五郎只是摇头:“你们女人脾气真怪,有也吵,没也吵,反正总有理由吵。幸好你五嫂不喜欢和人吵架,不然我也烦死她。”
牡丹似笑非笑地瞅着他:“你真的会烦五嫂?那我回去就告诉她。”
五郎笑骂道:“哪有你这样当妹子的?巴不得哥嫂吵架呢。你要真敢,看我不收拾你。”
牡丹笑道:“你要敢收拾我,看我不找爹娘嫂子给我做主。就说你不许我和嫂子说真话。”
五郎摇头叹息:“你果然是被惯坏了,胆子越来越大。”
兄妹二人说说笑笑地找到了那里正家中,找到人后双手将礼物奉上。里正姓肖,名会,是个五十多岁的老头子,家里并不富裕,也是从农。寻常人家平时难得吃肉,他见到酒肉高兴得很,想着他们是来拜地头的,这一片的庄主可没谁这么稀罕过自家,当下面子里子都得到了满足,对五郎和牡丹极其热情。
可一听他们说明来意,就没前日喝酒吃肉时那么爽快了,水也没倒一杯给他们,光皱着眉头拿着那文书翻来覆去地看,就生怕自己大笔一落会惹出什么不该惹的麻烦来。
五郎与牡丹忍着急躁,笑眯眯地坐在一旁等他看个够,好容易等他看够了,他却道:“已经说过的事情,就不会变卦,是你家的就是你家的,又何必多此一举?”说着就要将文书退给牡丹。
牡丹见他不肯,有些紧张,忙起身朝他行了一礼,尽量让自己的笑容显得诚恳:“肖伯父,您也知道,这庄子其实是我的,我日后少不得要靠它养家糊口,说不定什么时候也会转手。我写这个东西,并不要将这河封堵什么的,也绝对不会因为我的缘故,让下游的几户人家没水用。我只是为了特殊情况的时候应对方便,比如说,我这庄子到处引了水的,要是谁在上游将我的水给断了,我一个女人可怎么办呢,这园子就等于废了。我全部的嫁妆都放到这庄子里去了,心里不踏实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