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东宝当然不会太在意什么技术人员的良心,他听项东说行,他就拍板。也不等约定时间,就与省外贸联系,确定明天老外从上海过去小雷家实地察看生产环境的接待思路。小三留下,跟着去上海接老外,雷东宝就与红伟当即赶回家,让项东指示着再检查一遍铜厂,以期给老外留下良好印象。不过自项东开发铜五金打开出口销路后,小雷家已经对外商不再陌生,不会再兴师动众把什么民居窗户都擦得跟没玻璃一样地干净。他们现在已经自有一番套路。
回家路上,司机开车,雷东宝和红伟坐在后面。他对红伟想到什么说什么:“红伟,这单谈成,信用证下来,贷款贷出来,我们自有资金那块就多出来了,我们立刻扩大铜厂,有小项在,他不怕钱多活多。”
“我现在最指望电缆厂也来个项总一样的人。项总来后,我有什么特殊要求,只要说就是,跟他说的事情,没有一次不到位,合作太舒服了。一样是花在小雷家的钱,我举双手双脚同意投在铜厂,问题是这回镇上会怎么说。”
“不管镇上怎么说,我们要投还是投,这回镇上再他娘的生痔疮一样跟我憋,我提出要求他们减少股份,不能让镇上占着茅坑不拉屎,拖我们后腿。资金不够的部分,向个人要,正好我们的钱可以进入。”
“书记,先别跟镇上硬来,还是我去找几个主要关系人,跟他们说说利害,让他们主动答应这回不勉强按比例出资,我要是谈不下来,你再出面跟他们拍桌子。我看我们连年大投入,镇里不被我们拖垮,也差不多没剩几口气了。”
雷东宝想到当初为了回到小雷家,不得不对镇里做出的承诺与妥协,只得道:“还是我自己去,一口气说爽快,行就行,不行也得行。”他没法让别人就镇里出资的问题与镇里谈判,那帮人只要说一句当年不是你们雷东宝自己求上门来要镇里占股份吗,他做的手脚还不给戳穿了?
他现在很明确,扩张,不停地扩张,扩张到谁见了他雷东宝都得喊老大。雷霆自己滚出来的资金不够,就让股东出钱解决。钱再不够,让红伟公司的资金趁机打进来,逐步稀释镇里和村里的股份,最终让江山潜改。掌权的就是这几个利益相关人,其他谁会想得到满眼搬不走的厂房机器竟然会改了别人的名。
两人回去布置人连夜整理厂房,红伟监督,雷东宝自己回城。他想着他性命一样的儿子,可想到过一阵得悄悄拜访镇里几位领导,他得问韦春红拿个主意,韦春红比他熟悉镇里盘根错节的关系。
春节饭店没营业,雷东宝知道韦春红中午要去参加一个婚礼,晚上肯定在,也没预先给个电话,就直接上门。果然敲了几下门,韦春红就出来,雷东宝进去,却看到候客区的沙发上坐着一个男人,长得有些江湖气,以前没见过。他心中顿时警觉起来,看看穿着玫红羊驼绒短大衣的韦春红,再看看那个才二十几岁的男子,一张胖脸墨黑。
韦春红却是若无其事地道:“你先上楼去吧,我一会儿就完事。”
雷东宝却不走,厉声道:“什么事?”
那个年轻人却站起来道:“韦姐既然有事,我先走一步。新年大吉大利。”那人不等韦春红说话,拱拱手就走了。
雷东宝眼睛飞着刀子地看着那年轻人走远,才对韦春红道:“你打量我今天不回来?”
韦春红冷笑:“是啊,赶紧趁机找小狼狗调情,要不你去楼上找找,弄不好被子里还有条小狼狗。”
雷东宝被噎住,只得悻悻道:“你多大年纪,还穿红戴绿,我不在你穿给谁看。”
“穿给我自己看,怎么啦,不行?我再告诉你,我还用五六百块一瓶的面霜呢,我高兴,我用自己的钱。你吃饭了没?我可已经吃了,没给你留。”
“少装,赶紧给我盛饭来。”
韦春红心中暗笑,脸上却是爱理不理,唧唧哼哼地才被雷东宝抱进厨房。她虽然现在爱惜自己平时不肯再亲自下厨,却是一招一式依然娴熟,又是最知雷东宝的食性,雷东宝旁边看着的一会儿工夫,她就做出一道京酱肉丝,一道香辣鸡块,再来一碗浓香扑鼻的羊肉汤。不等她做完,雷东宝早已抽了筷子站一边抢着吃。韦春红一直眼波流转地微笑看着,心里喜欢两人这样的相处。自有那个冯欣欣后,雷东宝自知理亏,在她面前稍微收敛些脾气。
坐下吃饭,雷东宝才比较正常地问一句:“刚才那人是谁?”
“混子呗,过年过节我总得孝敬他们着点,你以后别这么凶人,这种人不摆平,我生意怎么做?”
“摆平也不用穿这么红啊。不是我替你跟几个本地混子喝酒了吗,又出新山头了?”
“唉,现在还怎么好意思麻烦你。”韦春红不想说今天与混子见面谈的事,就拿话堵雷东宝的嘴。
雷东宝想到他专门就是来麻烦韦春红的,果然再次被韦春红噎住。但没一会儿就若无其事了,韦春红是韦春红,他在韦春红面前有什么不好说不能说的。他就不再追究突然袭击遇到陌生青年男子的罪过,与韦春红讨论起怎么与镇政府那帮当事人说话的事来。韦春红这种时候不会跟雷东宝别扭,自己也拿个杯子一起喝酒,有一说一,有二说二,凭她做饭店人丰富的消息来源,帮雷东宝出谋划策。
一会儿红晕跑上韦春红如今略显嫩白的双颊,雷东宝忍不住再次警告,不许韦春红单独与小狼狗混一起。韦春红不答应,只斜睨一眼,道:“你怎么管得住我?你凭什么管我?”
雷东宝连连拍案,可韦春红不怕他,两人一直闹到楼上,雷东宝激昂地宣示所有权。
韦春红从卫生间出来,见雷东宝倒头睡觉,她吱溜钻进被窝,将冰凉的双手围到雷东宝的脖子上。雷东宝给冻得惊醒,韦春红笑嘻嘻地有意道:“前儿我特意帮你去了趟上海,看看宋总他们儿子。”
雷东宝有了兴趣:“怎么样,比我的大还是小?”
“我又没见过你的。”韦春红飞一个白眼,“唉,这辈子都想不到,小孩子用的东西有这么复杂。我就是给他们做保姆去都不合格,连调个奶粉都不行,你的跟他们比……钱再多也只是粗生放养。”
雷东宝不满:“有啥,小辉还是不是粗养大的?我儿子以后比他们的能。唉,回头给我准备四十万,我下月要。”
韦春红心里警惕,若无其事地道:“刚谈下几个店面房,交了押金。其他钱存银行里,现在就拿利息太亏。那么要紧吗,红伟那儿的事吗?你要是不好意思说,我来跟红伟说说,让他宽你几天。”
雷东宝无奈,只得坦白:“我想买房子。”
韦春红一听,一张脸顿时凝住,两眼在黑暗中闪烁不停。好久,忍无可忍重头再忍,才心平气和地道:“是山河路那新造的高楼吗?别处没那么贵房子,要买那儿的房子,我替你找陈总去,我认识他,可以打折。”
雷东宝没作他想,只认为这是理所当然,道:“行,你去给我挑个好楼层,十八楼,十六楼也行。房子大点,大人房,小孩房,客人房,最好再有书房,厅也要大。”
“行,过完年了我去看看。”韦春红咬牙切齿,她跟着雷东宝这么多年,住的都是自己的房子,雷东宝从来没想过给她买一套,现在却一下就要给那狐狸精买套那么好的,是可忍孰不可忍。她终于忍不住问:“东宝,我们去年离婚时候说得好好的,为了让那狐狸精把肚子里孩子生出来我才答应离婚。现在孩子已经生了,也满月了,你打算怎么打发我?总不成反倒让我做狐狸精做小老婆跟你轧姘头吧?”
雷东宝一下没话可说,想好久才道:“孩子还吃奶。”
“对啦,我打听明白,生完孩子一年内男方不能提出离婚。一年后呢,你给我个准信。”
雷东宝好生头痛,他最希望维持现状,韦春红稍做牺牲,他会记得她的好处,可看来她现在不愿了。他只得强词夺理地道:“什么轧姘头小老婆,你是小老婆吗,我钱都在你手里,除了一张结婚证,跟以前有什么两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