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在眼前还没翻脸的前提下,他选择留。以后不行,起码也有一个口实,是雷东宝对不起他。
既然留……
正明毫不犹豫地起身,速战速决,先找雷东宝把话敲定了,别蝎蝎蛰蛰还什么考虑几天,反而不讨好。他敲开雷东宝的家,没想到雷东宝却已经上楼洗漱睡觉,还是雷母来开的门。他也不客气,直接上楼去找雷东宝,因他知道,迟一天早一天,对于在雷东宝心中刻下的印象而言,那是截然不同。
果然,雷东宝挺开心,半躺在床上表扬正明脑袋清楚,干脆就布置任务,让正明开始去市里物色办公室,好的话索性买个小楼,正式开始构建集团架构。
正明答应了回到家里,又想了半天。从今往后,他正明在小雷家的优势全没了,雷东宝可以随心所欲处置他,全都看他未来的表现。看来他必须开始好好逢迎雷东宝,让雷东宝见他如见亲人,就跟雷东宝看见从小一起同学的红伟一样,那才能保住自己的位置江山永固。至于怎么做,正明一时也想不出,但总之是投其所好。正明想,这不是古代的奸臣吗?可是,不如此,他还有其他选择吗?
过几天,项东就被雷东宝很高调地迎进小雷家,安插在铜厂厂长位置上。而正明在忙于建构雷霆集团之余,见缝插针地找机会在雷东宝面前晃晃,摸摸雷东宝的顺毛,不管仔细观察雷东宝于公于私究竟最急需什么。
不久,正明在多次请示雷东宝的意见后,买下市区二类地段新办公大楼的整整一层,请人粉刷装修,迅速弄出个样子。又登报招聘新人以充填集团办公室。而向工商机构改注册的工作也紧锣密鼓地展开。他其实也一直密切关注着项东的工作,他想看看,项东如果坐不稳,雷东宝又将如何收场。他看到项东上任之后,连续两个星期没有任何动静,只一个劲地调研调研调研。他又看到项东晚上住在雷东宝家,经常与雷东宝谈到挺晚。他心说看这样子项东把雷东宝勾引住了,因为他了解雷东宝,如果雷东宝对话题不感兴趣,那是猴子屁股坐不住。那么,他回去小雷家重新主持两家厂子的希望基本也没了。
正明只好死心塌地做他的集团公司事宜。改一个名目,工作却是千头万绪。但正明两家大厂都管了,还能怕这些琐碎小事。他还能找出时间亲自面试络绎前来应聘的年轻人。其实是他心里烦闷,想看看小年轻们在他面前出洋相。
然后正明看到了冯欣欣,当冯欣欣坐在才装修了一半的大办公室里等面试的时候,正明一眼看到她就觉得熟悉。正明想来想去想不出,面试的时候也忍不住问了好几个问题,看自己是不是与冯欣欣有过交集,看起来也没有。正明只感觉这女孩子文文静静的,说话细声细气的,看着挺舒服,打字速度快,能熟练操作win3.2,就让冯欣欣留下电话回家等通知。但不确定用不用这个冯欣欣,因为她学历不高,才职高毕业。
正明一直到晚上回到小雷家,看到雷东宝的家,才忽然醒悟为什么看着冯欣欣眼熟,原来冯欣欣像雷东宝去世的妻子宋运萍。正明当时就站在黑暗中笑了,而且笑得非常轻松。回到家里,正明并没对自家妻子提起。
07
梁思申下班赶赴外公的古董小店,履竺小姐的电话约请。有些闲事她不能不管,因为竺小姐电话里明着对她说,跟她说的事可能会刺激外公的老命。
梁思申心说能有什么事,无非是分手而已。外公这辈子经历的生离死别太多,女儿都能失散几十年,哪里还会把个区区竺小姐放在眼里。但想到两个各怀鬼胎的男女对质又没意思,她到底还是维护自己的外公,这是一种在她看来很不理智的维护,可人不就难脱那几根不理智的烦恼丝吗?反正给外公两个小时,不算多。
六月的上海已经很热,打开车门便感觉如被一层黏糊附身,走一段不到百米的路便一身不自在。但是只要钻进开着冷气的古董店,看到泛着陈年幽光的各色古玩,一颗心便安静下来。柜台后,是一身雪青真丝短衫的竺小姐。竺小姐的玉臂轻扬的时候,荷叶袖泛出一阵涟漪,映得一张脸平静而美丽,没有梁思申预料中的紧张。梁思申看着心说,这个竺小姐跟上外公后,审美突飞猛进。
梁思申也没客气,进门就问:“是不是准备与我家外公分手?”
“是的,我准备出国,我想今天把店子盘给你,这些是账本。”
“多谢你有始有终,恭喜你心想事成。账本我不看了,交给外公自己处理,还有什么吗?”
“我建议你还是看看的好,我们当面交接清楚。”
“我不担心,如果有误的话,我们只要报警就可以影响你出境。我想这也不是你愿意看到的结果。”
竺小姐愣住,一张脸终于抑制不住地变幻起颜色来,好久,她才道:“我真讨厌你。”
梁思申只是淡淡地耸耸肩,没应答。
“请你告诉你外公,我结婚了,我怀孕了,就这样,我走了。”
竺小姐最后的话有些咬牙切齿,梁思申依然没说话,默默看着竺小姐拎起皮包扬起下巴走出店门。让她说什么才好,揭发竺小姐这一刻的外强中干?其实竺小姐这种话对外公说没影响。外公付出财物时,就压根没想买竺小姐的感情,又怎么可能为竺小姐的结婚怀孕动容?
梁思申为古董店关门落锁,用的是竺小姐移交的钥匙。但是她想了想,还是从包里捏出一枚回形针,用指甲钳夹出两厘米长的一段来,塞进锁孔,做完手脚才回去自己车上,从倒车镜上却看到自己也似乎是扬着下巴的样子,忙低头平视,一笑,心虚的人才需要虚张声势呢。
她也由不得好奇竺小姐的办事效率。即算是她结婚后,外公顾忌到她的感受而少邀竺小姐上门,又因年老体迈和面子问题而不可能常到古董店伴竺小姐开店,竺小姐怎么就那么能耐不仅抓紧时间结婚,还抓紧时间怀孕了呢,连她结婚这么多天都还没消息呢。想到这儿,梁思申忽然想到一件事,最近忙得晕头转向,工作千头万绪,她都忘了这个月的例假似乎还没有来。这一想,只觉腹中有股子冷气直冲头顶,脑袋一阵子晕眩,难道她也怀孕了?
因此外公坐在夜色渐深的院子里,看到的是梁思申大步从车子里出来,但三步之后,却又改作细细碎碎的莲花步,可步速如急雨打莲叶一般。外公看着发笑,这蛮婆,想学闺阁小姐了,可闺阁小姐的小脚哪儿走得出这般泼风也似的速度。外公懒得起身跟上,在外面透过玻璃窗了然地看着二楼梁思申的房间电灯亮起。祖孙一起生活了这么多日子,不知不觉地,外公还是掌握到了外孙女生活的规律。就像梁思申回来是绝不会跟他请示汇报,他早也了然。
但他没想到的是,梁思申正在自己房间里团团转,乒乒乓乓地翻出验孕棒,又抖抖索索地钻进洗手间测试,最后花容失色地一手验孕棒一手说明书,如此聪明的脑袋,却是需要费上好大工夫才能确定说明书的哪项内容可以与验孕棒观察窗上的红线对应。最后,梁思申瘫软在床上,长长呼出一口气,看来她的效率没比竺小姐差,她与宋运辉虽然聚少离多,可也成功怀孕了。
她拿起放在床头的电话,毫不犹豫拨通宋运辉的手机。此时手机已经基本全国漫游,她与宋运辉的联络方便许多。心情激动之下,她拨了不知道第几遍才把区号加9字头的号码拨通。接电话的却是令人失望的宋运辉的秘书,看起来这个工作狂又是下班时间在加班开会。她只得留下话,立刻打电话给父母。妈妈是一定在家的,妈妈一听到消息就尖叫一声,满是欢喜,但是妈妈随即就很关切地问宋运辉的反应。有孩子,对于她女儿是第一次,但是对于宋运辉是第二次,做妈的不肯让自己女儿吃亏,做妈的不动声色地在乎着。
梁思申极其无奈地道:“他开会,我留话让他打来。”
梁母几乎是没有犹豫地提出要办病退来伺候女儿,但梁思申谢绝。妈妈坚持,唠叨着生孩子后还有养孩子,少了妈妈的帮助怎么可以,一定要提前退休,梁思申也只好随便她了。这个时候爸爸也不在家,不知在哪儿应酬,这年头好像各行各业的应酬忽然多了起来,男人们夜夜笙歌。放下妈妈的电话后梁思申下楼,心里由紧张转为喜悦,但又是非常不快,她这时候最想有个温暖的怀抱让她安心下来,让她有勇气面对怀孕的种种,可是那怀抱还在开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