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徐听了奇道:“东宝怎么想出这主意来的?他倒是个天生的带头人,虽然做事态度稍嫌粗暴些,可他能天然服众。噢,对了,我怎么能忘记你这个军师,呵呵。”
宋运辉笑道:“是我太太外公出的好主意。不过大哥也被他骂得狗血喷头。对了,原来的陈平原书记也已经保外,现在被大哥邀请做小雷家的顾问,现在给大哥出主意的人多的是。”
老徐听了就笑,但他没有就此置评,只笑道:“家有一老,如有一宝,你太太外公真丰富。”
“是啊,他是一本厚重的书。”宋运辉感觉老徐有些不想多谈有关雷东宝的话题,大约只是想简单了解一下动向,他也不便继续这个话题,只能费尽心机寻找另外的,“金州又换老总的事,不知老徐听说了没有?”
“哎,老水究竟是怎么回事,你跟我说说,我正想找人问,又不便让他们误以为我想插手。”
宋运辉心下松了一口气,吃饭到现在,总算是,终于是,找到老徐能共鸣的话题。现在的老徐位置显要,虽然依然对他亲近,他前几天电话邀请吃饭老徐也肯一口答应,但是话题上面就不随便了许多,宋运辉一上来就感觉费劲。而且宋运辉又不会喝酒,无法借酒调节气氛,心里非常为餐叙结果担心。好歹,活了。他连忙从谢总上任开始的步步为营说起。总算这顿饭吃得非常顺利,时间虽然不长,但两人说得意犹未尽,因此自然而然就因着共同经历过的复杂的金州说起国企缺陷、国企改制和宋运辉正在着手的协助地方改制试点项目的种种考虑,以及试点工作面临问题的种种解决方案,等等。融洽的气氛促进后面话题的讨论和被接受。宋运辉一直小心翼翼地调节饭桌气氛,不断调整自己的话题深度,务必将他的请求完整传达给老徐,并让老徐先做初步认可。
老徐其实最先因着答应宋运辉去他妻子外公家参观,而对宋运辉的努力顺水推舟,送他一个人情。但后来听着听着觉得试点工作确实有不少新思路新观点可寻,因此放弃本来听汇报的心态,与宋运辉探究讨论起来,后来实在忍不住,问道:“小宋,你这些想法与你那位投行的太太有关吗?”
“不仅是她,还有她外公,和我们一起认识的朋友。不过最主要的还是企业向市场经济过渡中遇到的实际问题引发的需求和思考。因需求产生的思考,是我们试点工作问题解决的主要方向。这回试点企业所在市有好几家类似企业,可是规模有大有小,设备技术有新有旧,发展前景参差不一。我们的考虑是有机捏合这几家企业,集中资金优势,引进先进设备和技术,提高我们东海厂下游产品的深度加工能力,形成拿得到国际市场的拳头产品。从目前进度来看,试点方案获得省里通过后,我们已经着手通过招商引进三千万美元的外资,又通过关停兼并小企业,转让小企业资产获得一千多万人民币的资金,还通过债务重组,合理解决拖垮企业的三角债和陈旧债务,并已经联系洽谈先进设备。应该说这个速度不算慢,令人难以想象的是,那些老企业在试点工作中焕发出来的全新精神面貌……”
老徐不由得插了一句话:“他们可能等这一天也等急了。需求产生的动力,不错,我们很多改革是由下而上,包括改革最初的联产承包,都是需求促进思考,思考促进改变,改变形成实践,又通过总结实践获得理论,再从上到下地推广。你还记得当年小雷家他们的闯劲吗?”
宋运辉听了微笑:“怎么会不记得,那时候可真敢,大哥也幸好得到老徐你这样开明的县委书记支持。”
老徐听着也是会心微笑,不由自主地喝了一口酒,悠然想了会儿,才道:“你这个星期六星期天让东宝也去你外公家,我们三个聚聚,好久没见东宝啦,想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他们老人家归他们老人家聚会。”
宋运辉惊喜,忙道:“大哥当然有空,那就定这个大礼拜。”
老徐道:“我替我父母做一回主,呵呵。对了,你既然已经引进外资,为什么还有上市筹集资金的打算?”
宋运辉连忙继续解释,老徐都听得津津有味。
等饭局结束,站饭店门口送走老徐,宋运辉不由得长长呼出一口气,好累,比开一天的车都累。与老徐谈得再好,毕竟已经不是过去那么随意了,当年老徐教他怎么喝红酒的一幕如今是无论如何都不会重现了,今天只有他恭恭敬敬给老徐斟上适量的红酒。虽然老徐对他依然重视,而且将他视为一系里面的人,他们的交情离放开怀抱还远着呢。因此今天虽然谈得好,可老徐对于某些要求还是口风很紧,他只有寄希望于老徐一家的上海之行。
那些事与外公切切相关,宋运辉与外公一商量,外公自然一口答应。
但是外公答应之后,宋运辉便想到一个问题,虽然梁思申今天身在香港,可礼拜天的时候应该可以回来。他很想梁思申,可是又有点不希望梁思申参与礼拜天的聚会,因为那天他肯定比较拘谨。因为对于老徐,他心中一向没有把握,他总感觉老徐从来是用着他,又防着他,甚至还带着些高干子弟的狂傲而藐视他。宋运辉对老徐接触到上海锦云里的收藏后会露出什么情绪心里没有把握,他有些担心。
他想着,就先给还在香港的梁思申打电话,号码是外公记下给他的。但是宾馆房间没人。宋运辉既然拿着电话,就给家里去一个,没想到宋引这么晚了还在做作业,听老母亲讲,是宋引这回小测验成绩只有八十几分,很不好,被老师罚抄错处二十遍。宋运辉立刻想到,他最近一如既往地繁忙,但是他繁忙之外,又是大把心力和大把空闲时间都放在上海放在梁思申身上,对女儿自然是疏于教导。宋运辉心里很内疚,叫来女儿听电话,好好交谈了二十分钟,才把原因问出来,原来宋引说最近爸爸不关心她的成绩,她没劲学习了。宋运辉少不得勉励督促一番,回头心里好一阵子不舒服,为自己这个当父亲的失职。宋运辉不免想到,如果也把女儿送出国,女儿能不能跟梁思申学得一样好?他虽然是个溺爱孩子的父亲,可仍旧清楚地意识到,他女儿做不到,他的女儿似乎没梁思申那么高的智商。
想到女儿的教育,宋运辉无法不头疼。想到饭桌上老徐那种说不出什么滋味的态度,他又心里不快,很想跟梁思申通电话说说。他俩虽然聚少离多,可最少一天一个电话,对彼此的事情了若指掌,宋运辉已经很习惯在闲暇时间里抓起电话,因此这两个经常跟苍蝇一样满天飞的人约定出差时候到一处落脚地,就给锦云里的外公留下个电话,以便相互联络。但是宋运辉此时打电话给梁思申,梁思申依然没回宾馆。看看时间,已经是晚上十点多。他只得在总机留话,让梁思申复电。
然后,宋运辉便一直下意识地等着梁思申来电,洗漱的时候都会不由自主先观察一下卫生间里的电话安放在哪个角落。偏偏梁思申的电话久久不来,他不免越来越心浮气躁,几乎是隔十分钟看一次手表,每看一次,便胡思乱想一次,想到梁思申这么开放的人到了香港就跟放风一样,会不会抓紧时间夜生活?想到他见识过的国外夜店,他便更加心浮气躁,因为他知道梁思申才不惮于进出那些地方。想到梁思申那些花花绿绿的衣服,想到她平日里对着他收放自如的调情态度,他心中无比煎熬,他不能想象梁思申捏着酒杯跟别的男人夜店相对。
就在宋运辉几近崩溃的时候,电话终于轰然而至,宋运辉几乎是通灵地就想到电话那头是梁思申,他在抢起话筒的同时重重呼出一个长气,又于百忙中看了一眼手表,时间正好是零点。
“这么晚才回?”“这么晚还没睡?”两人几乎是同时说话,都是认定对方就是他们要说话的人。但是梁思申抢着继续说下去,语速是与这个休息钟点不相称的轻快节奏:“我想你留言要我回电肯定有事,就不怕这已经是你睡觉时间了,我出去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