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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江大河之岁月如歌(287)

作者:阿耐

雷东宝也是咄咄逼人看着那厂长,一点都没有红伟指望的收敛样子:“说话前我们别忘介绍。厂长,我知道你是谁,你树大招风,谁都知道你姓啥名啥住哪,儿子一个。我大老粗,没人知道。我自我介绍。我叫雷东宝,小雷家原村党支书,去年犯事坐牢,今年保外就医。谁能保外就医?两种人:一种是得治不好的传染病的,一种是得治不好的坏毛病的,我沾一种。厂长放心喝酒吃菜,传染不了你,我没得传染病。”

厂长一声哈哈:“雷同志请客怕掏钱还是怎的,吃前先封人筷子啊。”但厂长不免想到,既然不是传染病,难道得的是治不好的坏毛病,要人命的癌?脸色不像啊。“雷同志继续开门见山,今天摆这一桌鸿门宴,准备跟我们说什么?”

雷东宝一掌拍在大圆桌上,道:“好,爽快。我大老粗,不会转弯抹角。我说实话,登峰电缆厂是我一砖一瓦建起来的,到今天,我最不放心的就是它。现在登峰有麻烦,等着市电业局的业务开锅,求厂长撒手放了市电业局的业务,你们反正生老病死都有国家养着,我们一个村老小都指着登峰吃饭,不一样。来,吃菜喝酒,我大老粗不会客气,你们自便。”

厂长没动筷子,也示意两个手下别动筷子:“雷同志,既然看老郑面上我来了,我得把话跟你讲明,大家各凭本事八仙过海,最终结果看市电业局决定。你要管你一村人吃饭,我要当好国企大管家,我们各有立场。但我看出我们都不是为个人,你也是个好样的。既然如此,我们认个朋友,以后一个行业吃饭,彼此照应。”

雷东宝道:“认我做朋友,不难,你们家底子足,先留口饭给我们吃,让出本省的生意。第一先让出市电业局的生意。红伟,给厂长倒三杯酒。厂长,你要是答应,我们干了这三杯。”

厂长没想到雷东宝这个粗人这么污攀他的台面话,一时沉下了脸:“雷同志既然提出我们无法做到的条件,显然是不想交我们这些朋友,我们不高攀,走,雷同志的鸿门宴,我们咽不下。”

“慢着,饭不吃可以,把我心意带走。”雷东宝说完抢过服务员托盘上的酒瓶,磕掉瓶底,狠命插到桌上。犬牙交错的瓶身当场插穿当中的玻璃小转台,随着一声脆响,死死矗在圆桌当中。雷东宝瞪着血红的环眼,盯着惊愕的厂长,狰狞地道:“别让我再看到你!”

厂长的脸色由红转白,一语不发,拂袖而去。后面雷东宝霹雳似的追上一声:“都愣着干什么?吃菜,喝酒。”

红伟好一阵子才从惊愕中回过神来,看着雷东宝久久不能说话。心里却是渐渐想到,说了半天,原来雷东宝净在威胁那厂长,他得了大病才得保外就医,他可以豁出一条不长的命为登峰卖命。试想,谁敢跟一个不要命的人争生意?若是杨巡那样的个体户,还真难说到底谁更强硬,可国营厂长能否强硬到最后,就难说了。

雷东宝看着红伟道:“你别磨蹭,快点吃完。吃完你们派几个人给我跟去他们住的地方,穿马灯一样敲门在他们面前露露脸。”

红伟听了半晌才道:“是,我们去,趁热打铁。书记你吃完还是回家,你别在场。”

“行,红伟,我没看错你。换作是……别人……唉,算了。吃。”

红伟立刻想到那个别人是谁,雷东宝一定想到的是最近受尽冷遇的雷士根。从雷东宝欲言又止来看,雷东宝对士根的感情一定比较复杂。红伟原本在揣度雷东宝这回保外回来究竟变了没有,看到雷东宝回来一系列的作为,他心生忐忑。可刚才看到雷东宝一身匪气威胁省电缆厂厂长,他反而放心了。看来江山易改本性难移,雷东宝还是原来的雷东宝。他有些摩拳擦掌地对雷东宝道:“书记,放心,这笔生意我保证它跑不了。”

看着红伟与饭店经理商谈损失赔偿,这边雷东宝若无其事地吃喝,还招呼其他三个一起吃喝,说是吃饱了有精神,吃饱了好办事。可是等一桌吃完,他却埋怨星级宾馆的菜太不实惠,花那么多钱,才吃个半饱。不如韦春红的饭店。

雷东宝回韦春红的饭店,见饭店还有一半客人,生意看来挺是红火,就不打扰,站灶台边就着油炸花生米三口两口吃一碗饭,这才算是吃饱,都不等韦春红切了肉菜过来。等韦春红过来,只能站在旁边笑眯眯陪着说话。韦春红看雷东宝,怎么看怎么好看,雷东宝瘦那么多回来,韦春红恨不得一天五顿地喂丈夫。

雷东宝等吃完才有暇开口说话:“当然成,我出面能有不成的道理。讲理不听,讲歪理,歪理再不听,出拳头。”

韦春红笑嘻嘻道:“你能讲理?你只讲自己的理,说来说去还是歪理。”

雷东宝笑道:“可人家听我。”

“人家听你的拳头。”

雷东宝嘿嘿一笑,默认。

韦春红深深注视着雷东宝,道:“你这回出来后,心计多了不少。可你掩饰得真好。东宝,你越来越能干,这本来是好事,可想到你为此吃的苦头,我想都不能想。”

“又来了,又来了,别大脚装小脚,我还不知道你,你敢想敢做,砸人家车子的事都干得出来,你还有不敢想的。我上去看电视,你下面慢慢磨蹭。”

韦春红笑捶一拳,道:“客人不走,我难道还赶他们啊。你慢慢歇着,冰箱里我给你冰着菊花茶呢。”

雷东宝答应着上去,路遇一个眉清目秀的服务员,不由看了两眼。韦春红后面看着当即吃味,决定这几天找个理由开了这个服务员。她知己知彼,知道自己容颜老去,更清楚雷东宝需索强烈,她得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将任何动向任何可能掐灭了。

雷东宝并没开电视,而是躺床上想心事。如韦春红所言,他现在花更多时间在思考上了,可是他遮掩着没让大家知道。但这些自然逃不过韦春红的眼睛。雷东宝也没打算瞒着韦春红,他觉得这一场大祸下来够考验两人的关系,韦春红是自家人。

他躺床上想有关雷士根的安排。他已经有些不忍心再晾着士根,准备冷搁这么长时间后,可以稍微放点事情给士根了。可是今晚砸完酒瓶想到士根在场会怎么做的时候,不由得又临阵止步。士根这人身份特殊,不只是一个简单村民,而是一村之长,用他,就得给他发言权。可是,怎么敢再给士根发言权。他往后要做的计划里多少灯下黑的事情,能让士根知道吗,能让士根参与吗?前车之鉴,士根知道后会有什么反应,几乎不言而喻。

可是,想到多年左膀右臂般的交情,想到士根佝偻下去的背,雷东宝心下摇摆。一直到韦春红饭店打烊了上来,他还瞪着天花板发呆。等韦春红当着他面宽衣解带,准备进去洗澡,他才追着问了一句:“春红,你看我用士根先管一下鱼塘发包的事,怎么样?”

韦春红想了想,道:“士根这个人,你交代下去的事,他给你打个折扣,倒是一定会做得四平八稳。换作别人,可能不会那么稳妥。怎么,你念旧情?”

雷东宝眨巴几下眼睛算是答应。韦春红又道:“难得见你婆婆妈妈。不过我劝你别用士根,这人……表面胆小,实质狠心,你别指望他跟你穿一条裤子,士根只做他认定对他无害的事,即使事情对你大大有益,只要对他有害,他就不敢做。我讨厌他,男人做到他这份上,算是没种。”

雷东宝本来一直想着士根虽然胆小,却是忠心。可被韦春红一说,倒了兴致,士根可不就是那样。他终于放下士根,不再为安排士根费心。

当晚,红伟报喜,省电缆厂厂长连夜逃离。雷东宝无动于衷,这个结局他猜得到。换着地方给关了一年多,什么恶人没见过,什么恶事没听说过,他当时听的时候还充满正义的不屑,但是今朝有事上身,他不知不觉地用上了。还真管用。雷东宝只在电话中进一步指使红伟,密切关注市电业局的动向,防止省电缆玩地下工作。

正明被雷东宝收权,便赌气有意消极怠工,看雷东宝如何凭一身蛮劲运作厂子。可他终究还是嫩了点,没看到雷东宝的多年积威。雷东宝回来便一呼百应。而正明最为后悔吐血的是,去年年中,因为私心而将销售大权转交红伟,将几位要紧业务员交给红伟管理,这一下,雷东宝一来便轻易绕过了他,直至而今,正明确切知道,雷东宝居然全额拿下市电业局的采购任务。全额!以往凭他多年与市电业局领导建立起来的良好关系,电业局为了照顾系统内工厂,总得分点不小的份额给其他工厂,可是这回雷东宝竟然拿到全额。不知雷东宝用的是什么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