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思申笑道:“大投入意味着高门槛,高门槛意味着高收益。咦,mr。宋的车子怎么还不来?”
杨巡一指门外,道:“这不来了吗?有什么厂长就有什么手下,不会早一分,不会晚一秒。”杨巡跟出去专门给梁思申拉门:“晚上再一起吃饭?我知道一家油爆虾做得最好的饭店。”
梁思申婉言谢绝,车子一开,虞山卿笑道:“人见人爱,花见花开是什么感觉?”
梁思申笑道:“前辈珠玉在前,岂敢班门弄斧。”笑语着,她便取出一份手稿,交给虞山卿:“你看看,这样的想法离你的构思还差多远?mr。宋会不会接受这样的构思?”
虞山卿接了就看,没二话。梁思申心想,这人自命风流,做起事来却是个能干正经的。
两人且走且议,一直到工厂,直把前面的司机郁闷死,没一句听懂,没一句插得上话。可正因如此,司机反而对两人无比崇敬,觉得这两人肯定是有本事的。
两人到了厂里,宋运辉分别亲自介绍了之后,便把他们交给相关人士接待。如今又是恢复过去外商人来人往的热闹,众人已有接待套路。不过宋运辉对虞山卿放心,对嫩生生的梁思申却是不敢大意,介绍之后,坐在一边看梁思申举重若轻地说明议题,简介思路之后,才微笑地看看梁思申今天严谨得刻板的打扮,留下自己的得力秘书方才离去。
被宋运辉留下的秘书从厂长这些举动中,立马体会岀其中的重视。而且看出,厂长除了重视这个议案,更重视眼前这个一本正经的女孩子,这不能不让秘书浮想联翩。
梁思申哪里知道这些细微曲折,她的年轻骄狂令她以为所有优待都是应得的。她开始与在座的认真讨论一个个数据的生成和来由,因为不是同一套会计系统,因此每一个数据的取得都需问清来龙去脉,以免牛头不对马嘴,获取错误信息。因此,大量时间花在核对脉络之上。梁思申原本以为这是很简单的事,半天就可以完成,下午她便可以回去宾馆整理数据,做出初步报告,晚上传真给吉恩,没想到,却卡在基本问题上面。
财务处的人原本抱着对“外来和尚会念经”这句话的怀疑,不过是因为厂长亲自开场,才稍有重视。最先有些烦梁思申的细致,但后来却慢慢被梁思申一追到底的认真工作态度所折服。可梁思申中文说得还行,写的时候却不得不时时请教旁人,怕岀差错,这就成了大家轻松取笑的亮点。梁思申也无所谓,解释说自己先简体后繁体弄得邯郸学步,整岀个黄皮白肉的香蕉样,反而不会写中文了。她的轻松态度感染了大家,大家都乐于真心配合。
宋运辉下午开场时又到窗口看了看,听赶紧走出来的秘书大致汇报情况后,便不再牵挂,相信梁思申自己做得好。倒是挺诧异,原来她一边读书一边还真是像模像样地在工作着。听秘书汇报,看来不像新手上路。
等忙了一天,夏日的天色都已暗淡下来的时候,宋运辉从二期现场回来,经过会议室,看到虞山卿占用的那个会议室已经熄灯,而梁思申占用的会议室灯火通明。他站在暗处,透过窗户凝视,见里面他的钢铁部下经过一天忙碌都已东倒西歪,唯有梁思申一人腰板笔挺,梳在脑后的发髻一丝不乱,姿态依然优雅如天鹅。那样子的认真,令梁思申全身如同散发熠熠光泽,就如她脖子上那串珍珠项链的华美。这一刻,宋运辉终于觉得梁思申很美丽,不,是魅力非凡,她已不再是个单纯活泼尖锐明敏的小妹妹。他不由驻足。
但有人嬉笑打骂着上楼的声音惊醒了宋运辉,他忙从会议室窗口走开,回到自己办公室。坐到办公桌边,分明感觉到自己的一颗心跳得如刚做贼逃回。他愣住了:天,他想哪儿去了!
直到传来敲门声,他才回过神来,不得不干咳一声,再开腔让门口人进来。秘书进来说看到这边灯亮,问他有没有什么安排。宋运辉问会议室的讨论还要到什么时候,不如明天继续,秘书领命出去,但宋运辉也跟了过去。他问财务科副科长谈得如何,财务科副科长问有这么几个内容,不知道该不该透露给外商。
宋运辉没回答,看向梁思申。梁思申立刻道:“不如这样,这几项内容你们整理一下,告诉我大致概念,让我心里有个数,但我不写入报告,宋老师,相信我,我不会做双面间谍。”
宋运辉看到梁思申真诚闪亮的大眼睛看着他,一时不敢对视,扭过脸去,又看向财务科副科长递给他的几项内容,却是干脆地道:“小梁,工作归工作,立场一定不要模糊。今天的会议就到此结束吧,明天继续。”
梁思申有些失望,她确实模糊了立场,将立场明显偏向宋老师,可没想到宋老师不领情,但宋老师也没错,工作归工作,做领导的人都是那样,没感情可言。就跟她爸一样,工作时候连爷爷都别想插手。她略带沮丧地“噢”了一声,垂眼收拾一下资料,却还是认真地拿出刚才她的记录,交给宋运辉秘书:“这些是我们今天讨论得出的专有名词中英文对照,请你拿去打印并复印,明天会议上可以参考。即便……以后也可以用得上。宋老师,请给我半个小时,我想就今天的会议和昨晚与虞先生的讨论,有几点想法需要和你交流。”
“啊,好,我送你回城,边走边说。”又回头对秘书道,“这份英汉对照找谁连夜做一下,你拿纸笔跟车记录。”
梁思申本想说,最好是私人对话,但忽然想到国内的国情与国外又有不同,便是释然。她从小听多妈妈对爸爸的“教导”。妈妈当然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总叮嘱爸爸作为一个年轻干部,最不能在男女关系上犯错误,哪怕是被谁捕风捉影了也不行。宋老师如此年轻,又身居高位,还没有爸爸那样坚实的身份背景,自然行事必须步步为营,不敢行差踏错。一念至此,当下遵循宋运辉“工作归工作”的基调,起身微笑道:“为安全起见,宋老师最好请个司机师傅开车。我的中文并不过关,可能需要宋老师配合思考。”
宋运辉看一眼秘书,秘书便领命而去。梁思申拉大距离,以工作时候常用礼数,请宋运辉先行,自己则是一一感谢了在场诸位一天的配合,才跟岀门去。宋运辉看在眼里,无比欣赏。
两人走到楼下,等候司机,虽启动了车子,都没进去的意思。夏天的夜晚还是热烘烘的,绿化很好的厂区里蚊子逼人。宋运辉想说些轻松的,却一时张不开嘴,不知道说什么。反而是梁思申微笑地问:“虞先生先走了吗?”
“噢,他中饭后就走了,不过他去趟北京,很快再过来。他的工作作风倒是一点没变,节奏总是把握得非常好,有生活有工作,两全其美。再忙的时候也不忘姿态。”宋运辉说到后来,忽然感觉味道不对,他这是想说明什么?
梁思申笑道:“那是应该的,做人应该有姿态,说白了,死也要死得有模有样。”
宋运辉笑了一声,但忽然想到多年以前,虞山卿有意刺激他的话,那是刘启明说的,说他姿态不美。那么多年过去,其实他一直耿耿于怀,也以此严谨要求自己,但今天看到梁思申一天会议下来依旧珍珠般的美好姿态,他终于看到距离。以前,说到底还是不肯承认的,可今天面对比他小很多的梁思申,他没有理由可寻,差距就是差距。他昨晚还笑话杨巡,其实不过是五十步笑百步而已。
幸好秘书跟来,笑道:“厂长,我已经跟您家去了电话,说有工作不能回家吃饭。外面热,车里坐吧。他们都真佩服梁小姐,一天下来,穿着长袖子,硬是不挽起一下。虞先生也是,虞先生还下了工地。”
梁思申笑道:“这是我的职业要求之一,我坐前面。”
宋运辉微笑,却坐到驾驶座后面的位置,与梁思申形成对角。坐进车子就道:“小梁,有什么议题,我们抓紧。”
“好,我需要了解一下高层管理的态度,问题有五……”
秘书立刻摊开纸笔,掏出小手电挂车椅背后,认真记录。司机赶着过来,见此什么都不说,一声不吭把车开岀去。唯有宋运辉觉得这样很好,他喜欢这样的环境,喜欢这样的团结紧张,又严肃活泼。因为刚才有关姿态的问题想了一下,他唯有投入到得心应手的工作当中,才觉得心境自由,收放自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