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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江大河之岁月如歌(231)

作者:阿耐

直到杨巡终于缓过气来,事情才水落石出。特警都忍不住笑了,说这真是天下奇闻,小偷给追得逃进公安局避难。唯有杨巡笑不起来,事情怎么到了他手里全都颠倒了呢?本想抓个小偷出气的,结果小偷反被警察保护起来,他还得被特警当凶手一样地扑倒,胸口还给撞得闷闷地疼。所有事情怎么到了他身上都成不公平了呢?

杨巡闷闷地从特警支队出来,手中依然持着一根钢筋。虽然小偷被特警留下,可他并不高兴,他胸口一团子恶气还没岀,怎么高兴得起来。

路上既看不到宾馆门口常停着的出租车,也看不到游弋的三轮车,天太晚,街道寂静得就跟死了一样。杨巡也不知道刚才追小偷究竟跑了多少公里,此时也累得跟死了一样,出了特警支队,就蔫头耷脑坐在路边发呆。才是初春,夜风很冷,杨巡却满头大汗。他不知道该起步走,还是从此躺倒不干,他心头一片抹不开的阴霾。

终于力气稍稍恢复,他才怏怏起来,拖着脚往市场方向走。以往市场到特警支队的距离,踩一脚油门眨眼就到,可今晚走在这只有几盏昏黄路灯的马路上,却似乎永远找不到头。杨巡走得灰头土脸,刚才那一场长跑几乎抽干他的力气。好不容易走到空旷处,郊外的夜风带来清爽气味,但路灯却反而没了,走路全凭天上一弯新月。周围没人,鬼都没有,杨巡依然闷头走着,甚至目不斜视。

忽然有卡车开过,带来一阵光亮,却溅起路中央一个水坑里的漫天水花,溅得杨巡满头满脑都是水。杨巡毫不犹豫就操起一块石头砸出去,石头没追上车,气得杨巡终于指天画地破口大骂出来。他要骂的人太多,要骂的事太多,嘴巴却只有一张,饶是他伶牙俐齿都赶不上胸口一团浊气的喷涌,才骂上两句,便只剩“啊……啊……”的嘶叫。他叉着腰在黑漆漆的夜里嘶叫良久,才感觉胸口闷气稍散,人脑子清楚了一些,可支撑着他走回市场的力气又消失殆尽。他不得不再次席地而坐,直到天蒙蒙亮,才回到车上,一个人再也撑不住,一头栽倒在后座,沉沉入睡。

梦里,他似乎见到妈妈,他如常地跟在妈妈身后边做事边诉说最近的不快。可妈妈越走越快,他却两腿犹如灌铅,步履维艰。终于他追不上妈妈,他所有的话依然憋回肚子,而他又似乎知道妈妈会一去不回,他急得只有泪流满腮。焦急之中,一种深深的恐惧团团包围上来,如烟如雾,将他笼罩。要出事,又要出事,他非常害怕,手足却无法动弹。

杨巡是在市场建筑工头的拍窗大叫中醒来,醒来时候浑身酸痛,包括喉咙也痛,眼睛也痛,一颗心还在怦怦地乱跳,不知自己身处何地。对于工头的请示,他有些心灰意懒,还忙个啥?他随意嗯嗯啊啊了几声,就开车走了,回家关上门继续睡觉。一直睡到下午才起。起来后无所事事,发了半天的呆,却又鬼使神差地出现在工地上。他不知道此刻除了来工地,还能去哪儿。他不知道除了工作他还能做什么。他几乎是靠着惯性来做事,似乎他生到世上就是为了做事,他前世一定是牛是马是骡子。做着事情,真是比睡觉还有效,杨巡做着做着,人又活了过来。虽然他心里反感,可还是给韦春红打电话,给刚在老家认识的新朋友们打电话,还给士根打,给正明打,不管对方吞吞吐吐还是语焉不详,他都要轮流问上一遍,这么一天天地下去,他坚持着每日一问。

可不知为什么,雷东宝的案子从这个时候起,外传的消息越来越少,案子似乎进入地下。

越是进入地下,杨巡越是担心。而他唯一知道的是,进入小雷家的清查小组刚刚离开,又一个工作组进入蹲点,全面接管小雷家日常管理。还是清查时候的那个副镇长牵头。正明说,那副镇长铁面无私,下来先剥夺了他和士根、忠富、红伟四个人的权力,他们四个现在赋闲,还得随时配合调查,交代情况。

清理挂靠公司的手还没伸出,可杨巡仿佛已经看到那只手近了,近了,越来越近。连忠富、正明、红伟三个小雷家的支柱都不惜清除,杨巡猜知,那副镇长手中的刀子一定雪亮。

他绞尽脑汁想办法,怎么才能挡开那只手。

唯一知道的是,如此风口浪尖之上,他现在若想托关系找那副镇长说话,一准是碰一鼻子冷灰。说不定还把副镇长的眼光招引到他的身上。可是,他总得做些什么。

06

宋运辉出差在外,时时惦记雷东宝的情况。飞机回来先到办公室,放下行李就给杨巡一个电话,询问小雷家情况有没有十万火急,待得杨巡说事情不急但严重,他才跟杨巡约定晚上再详谈,因他案头积起一大摞的工作。

晚上他好歹没有加班,他想念家人,他也知道疲倦。看到女儿非常满意他带来的礼物,他才能卸下做父亲的内疚。一家人都很健康,饭桌上的菜肴丰盛可口,他心满意足。一顿饭吃了很长时间,一家人讲了很多话,就跟以往他出差回来一样。爸妈说,他不在的时候,杨巡还特意过来一趟,帮他们家扛了一次大米,一瓶煤气。寻建祥也过来一趟,不过已经被杨巡做了去。

饭后给杨巡电话,宋运辉自然提到感谢。杨巡只笑道:“宋厂长以往那么照顾我,我今天才有机会报答。”

下一刻,宋运辉就迫不及待地问杨巡:“小雷家那边的事怎么样?你详细告诉我。”

说到小雷家,杨巡电话那端的脸就挂了下来,长长叹岀一声气:“东宝书记真傻啊。我昨天才听说士根村长恢复工作了,还是做村长。我打听下来才知道,原来东宝书记把所有责任全兜了,说他本身就是个村霸,在村里说一不二,别人没法做主。还说士根一直不同意他这么做,他成立集资公司,只有士根反对,因此士根是村里唯一一个没出钱集资的。三个下面的厂长也是被他逼着答应集资,要不答应他就开除他们。听说估计再过几天正明他们也会恢复工作。宋厂长,这事对我算是好消息,即使士根不敢阻拦工作组清算挂靠公司,起码也能给我通个消息。但东宝书记这么大包大揽担下责任,别人就难帮他了,村里人还照样骂他。”

“唉,都什么时候了,大哥还想的是小雷家,没想想自己怎么脱罪。”宋运辉叹息,可这也正是雷东宝的风格。

杨巡道:“他这么费心保存士根他们四个的实力,可是等他不知道哪天放出来,那些人还能认他?啊对了,韦嫂子让我跟你说一声,东宝书记的妈由她接去县里了,省得留在村里挨人家骂。”

宋运辉点头,心说韦春红倒是个好样的。“大哥这个人,小雷家经济是他儿子。小杨,你的事你勤着打听清楚,方便我们这边提早行动。”

杨巡苦笑:“宋厂长,我本来还真怨你,以为你只顾东宝书记不管我了。不过现在看来,小雷家工作组做事非常狠辣,我的事……我的事……我但愿真能有需要请宋厂长帮忙的时候,那就好了。”宋运辉无语,可见,杨巡的事有多棘手。杨巡又道:“东宝书记那儿还遇到一个问题,没一个律师敢给他辩护。都说他们以后还想在本地混,不愿得罪公门里的人。这是韦嫂子说的原话,看来她已经在给东宝书记找律师了。”

“律师不是问题。律师我会找,你的事如果真打官司,也着落在这个律师头上,不过……律师能起多大作用?”

杨巡道:“问过朋友,说是找个司法局或者法院出来的律师,但这些地头蛇效果再好,去到外地也没用。而且,他们能有宋厂长一句话有力?”

宋运辉淡淡笑了笑,他想到出国前老徐原本设定救雷东宝的招数,确实,有些时候,何须律师。

宋母见儿子好不容易打完电话,就凑过来轻道:“你出差的时候开颜一直担心你去见你那个女学生,你回头开导开导。”说到这儿,宋母不由一笑:“我们怎么跟她说你出差的地方与美国隔个太平洋,她都听不进去。”

宋运辉诧异:“风牛马不相及,她怎么扯到一起的?本事!”他也忍不住笑,想到他打电话时程开颜好像说上楼替他收拾行李,他便跟了上去。本想蹑手蹑脚吓程开颜一下,却看到程开颜半跪在行李箱边,将箱子里的东西摊得满桌满床。宋运辉不由奇道:“咦,你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