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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江大河之岁月如歌(132)

作者:阿耐

如此一来,他水书记还如何从中周旋。

闵厂长更是无比惊讶地注视着宋运辉的举动。他也认为宋运辉的甲肝来得太“恰到好处”,其中缘由不言而喻。他原本已经在打算该怎么与留在厂里的程厂长谈判,他可以做多少妥协,没想到,宋运辉却打来电话,恢复工作。他也一头雾水,不明白宋运辉到底是真病假病。他当天什么都没说,只按兵不动,关注技改组在一条热线的指挥下,开始恢复正常工作。但闵厂长心头却更觉压力,那来自一种不可知的,他无法主动操控的局势。

宋运辉的忽然回归,彻底打破舆论对宋运辉之病的猜测,总厂这个小社会的舆论极速发酵,一时把宋运辉的形象粉刷得完美无比:一个无私工作的年轻人,一个技术高超的年轻干部,一个富有责任心的优秀领导人。而这等高大形象,衬得众人心知肚明的宋运辉对立面闵厂长极其苍白。所有有关宋运辉要逃离、不负责任的传言顷刻消失。

闵厂长觉得无比被动,而更被动的是,他吃完晚饭时接到宋运辉电话。

闵厂长听到几乎辨不出来的宋运辉的沙哑嗓音,极端震惊,几乎是凭本能才说出一句很合门面的话:“啊,小宋,情况还好吗?声音好像不大对劲啊。你现在住哪里,我过去探望。”

宋运辉却是有备而来,他是经过了一周的思考,一周的精心推算,一周的下定决心,还有整半条的香烟,他胸有成竹:“闵厂长,本来应该立刻跟你联系,可早上先打你电话时你电话忙,于是先打了技改组,后来电话就一直没放下过。我现在住姐夫家,麻烦请闵厂长打我这个电话吧,这是私人电话,总让我姐夫为我岀长途费不大方便。”

宋运辉这个有些小气的要求让闵心里稍得宽松,比较情愿地按照宋运辉给的号码回拨过去:“小宋,解除隔离了?精神还好吗?听声音好像还不是很好。”

“是,昨晚回的家,病房住不下了。没想到会出现这么个意外,对不起,闵厂长,很影响总厂工作布局。可我暂时还不能恢复正常工作,比如今天稍微忙碌一点,没睡午觉,精神好像就不如住院的时候。”

“啊,对,不能急,不能急,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你应该好好养病,早日康复才能早日回来工作。”

“我本来也是这种打算,想努力休息好,早日可以得到医生允许回到金州,即使暂时不能正常上班,也起码能就近操个心做点事。可昨晚回来给家里打电话报平安,从岳父那儿得知技改工作进行得不容乐观,而更让我担忧的是有些传言,说我假借甲肝要挟闵厂长。我分析了一下,传言还真有三分道理。所以我不敢懈怠,无论如何都得即刻恢复工作,也算是表明一个态度,我宋运辉不是那种人。”

闵厂长清楚宋运辉准备跟他摊牌,但不清楚宋运辉摊开的牌会是什么,他依然觉得异常被动。他想,会不会是宋运辉看到他的极端困境,先抛给他一点甜头,让他进一步明白宋运辉的威力,然后跟他谈那种让他无法接受的条件呢?但此时,他也只能呵呵一笑:“当然,你是个很好的技术人员,一个好的技术人员是不舍得亲手伤害自己一手运作起来的工程的,怀疑你的人是别有用心。”

“我很感激你的理解。不过我昨晚想了一夜,也觉得传言有一定道理。传言即使对我现状反映有误,但不能保证,未来哪天我真鬼迷心窍做出不上路的事情。我想了想,目前情况下,传言把我说成是闵厂长地位的挑战者,言之过早。但现实是闵厂长正当盛年,而我又是年轻需要发展空间。我有一点可以肯定,以目前舆论煽风点火,竭力挑拨离间的势头看,未来即使我没野心,也会被舆论催得暴跳如雷,做出影响团结的事……”

闵厂长心说,来了,果然来提这事,而且是咄咄逼人。闵厂长冷下脸,心中冷笑,小子,一点迂回都不讲,也太不把他姓闵的放在眼里了:“小宋,你这种想法,我只能说你太超前太荒谬了,你不是胡闹的人,我不是武大郎,我们现在就能坐下来摊开说话,未来能发展到什么地步呢?”

“还是谢谢闵厂长的理解。我可能杞人忧天,但考虑到未来事实存在的可能竞争关系,和你了解的,我比较犟的牛脾气,我不愿意看到我未来与我的老领导钩心斗角,你死我活,无谓消耗实力,更影响感情影响关系。我不愿意。传言提醒了我,我想,我应该采取措施,阻止这种不可理喻的事情发生。我想请闵厂长帮忙,技改后,把我调离金州,调到其他没有年轻有为领导人的单位去。”

“什么?”闵厂长闻言,脱口而出,宋运辉忽然恢复工作,已在他的意料之外,而宋运辉主动求去,更是意外中的意外。对,他就是认定宋运辉是未来强有力的竞争者,而这个竞争者却忽然求去,退出舞台,那说明什么,是否说明宋运辉的诚心?

宋运辉暂时不语,让闵有时间思考。他一周思考下来,最后决定放弃,内耗极大,对闵的面子打击极大的对抗,选择迂回。因此,他率先向闵展示诚意,彻底打破闵的固有思维,扭转彼此关系的方向。

闵厂长果然无法怀疑宋运辉的诚意,一个主动求退的人,尤其是在取得全面优势下做出实际行动的人,还能有什么阴谋企图可言?他不能不相信宋运辉前面说的一串理由,即使心中有怀疑,怀疑宋运辉是顶不住压力主动示好,可在宋运辉主动退出的前提下,他有什么理由不做出一些姿态。

两人随后以最诚恳的态度,在电话里商量宋运辉的去向,闵厂长在系统里待的时间长,交游广阔,主动给宋运辉提出不少优良建议,让宋运辉选择。既然心结消除,闵厂长便是连以前与宋运辉的交锋也忽略不计,真正万分诚心地送这尊尊神安心上路,两人商谈得极好。

宋运辉放下电话后,主动将剩余的半条香烟交给雷东宝,让雷东宝锁起来不要让他碰。

宋运辉既然已经忙碌起了金州的事,小雷家的考核他就疏于参与。不过雷东宝既然已经了解了设备的大致成本轮廓,他又还没太考究到成本考核到一分一厘,过后等业务一忙,也就不再专门提起这事儿。

再过一周,金州由闵厂长出面,竭力要求宋运辉回金州休养,着小车班派车接宋运辉回来。看在众人眼里,是闵厂长亲自关心宋运辉的生活,而宋运辉则是报知遇之恩,抱病在家投入工作。哪里有什么传说中的对立?

水书记猜不透两人葫芦里面卖的什么药,一时无从下手。

不久,程副厂长调任程副书记,总厂出人意表地风平浪静。消息宣布后不久,闵就出差了,他要根据约定竭力把宋运辉送出去。但这项工作,他做得愉快,他愿意帮宋运辉的忙。

只有新上任的程副书记满心矛盾。女婿的行为最大限度地保障了他的地位和他程家未来在金州的地位,这是他乐见的结果,表明他不可能再像其他高层领导,人没走茶就凉。可是他并不乐见他的女婿未来脱离他的影响范围。他深深地担心着他的女儿,他担心他的女儿在他眼皮子之外受人欺负。尤其此次宋运辉自作主张地自如进退,他从中看出他和女婿之间的此消彼长。可是他无力扭转局势,他发现女婿蹿得太快,已非他所能操控。

08

雷东宝送走宋运辉,照旧忙碌着自己的大事。他这几天下来已经把市里相关机关跑了个遍,他拿出登峰电缆厂良好业绩,以及陈平原县长硬要他争取来的各色先进奖状。除了这些硬碰硬的实际条件,还有他疏爽的手法,他虽然不会赔笑脸,即使他笑,也并不可爱,可还是将上上下下跑了个透。一辆红色摩托车载一个壮实农家汉子,在城市道路上大摇大摆。

市电缆厂的买家并不止一个,可小雷家的登峰电缆厂综合打分第一。首先,设备卖给小雷家,虽然是从国营到村集体,可依然在市里流转,肥水不流外人田;其次,小雷家自己也做电线,以前还有接收市电缆厂旧设备的经验,最具备合理对待市电缆厂设备的实力;再次,是小雷家不屈不挠的诚意。市电缆厂人虽然须得变卖家产才能维生,可好歹敝帚自珍,总希望自己用了多年的设备有个好归宿,再加雷东宝在二轻局办公室里曾经不经意地提到,那么多设备拖到小雷家,小雷家一下需要增加许多技术工人,农村哪来那么多技术工人,可能到时还得要二轻局帮忙做市电缆厂职工的工作,屈尊去小雷家上班,每星期回市里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