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开颜捂着嘴大笑:“我就知道你会问阳离子呢,妈,给我说中了吧。小辉是个书呆子。”说着起身把小勺子交给宋运辉,“我拿给你看,省得你一顿饭都想着阳离子。”
宋运辉笑道:“我彻底搞不懂现在的东西了,什么朱丽纹,牛肚布,乔其纱,还是以前的石磨蓝、宝石蓝容易理解一些。我怎么跟个老古董一样。”
宋季山道:“我也不懂,我们男人懂这些干什么。”
宋引看到大人们说话,她就不老实,宋运辉只好专心对付,七骗八拐才喂下一口奶糕,抬头,却见程开颜换了一身衣服出来。看着程开颜身上麻袋般宽大的蓝一块白一块的棒针衫,还有下面一条把大腿包得紧紧的黑色弹性裤子,真是哭笑不得。程开颜生了孩子后一直胖,穿上这样的弹性裤子,两条腿就跟大象腿一般地壮硕,偏偏上面的棒针衫也是肥大。他忍不住道:“别人没穿时你先穿,别人都穿时你不穿,这才对。不好看。”
宋母忙问:“棒针衫不好看还是健美裤不好看?健美裤要十二块多一条呢。”
宋运辉摇头:“棒针衫也就罢了,下面的健美裤真是太俗。”但一眼看到程开颜涨红了脸,忙道:“开颜你气质温柔,穿这种健美裤埋没你,我们不穿这种低级衣服。”
程开颜并不很领情,咕嘟起嘴对宋母道:“妈,小辉老是出国,岀得眼高手低,回来也没见他穿多好,净穿着工作服而已。他还嫌我们穿不好呢。”
宋母忙息事宁人:“什么低级高级,我看开颜穿得挺好,小辉你就是花头透,你倒是给开颜找好看的来?”
“就是,就是眼高手低。”程开颜抢回女儿的小勺子,还冲宋运辉得意地一声“哼”。不过她虽得意,心里却是动摇,想着回头可以把这健美裤折价给谁,她非常重视宋运辉的脸色。
电话铃却是不客气地响了。宋运辉拿起一听,又是办公室的事儿,他没敷衍,直接说吃完饭才过去。那边很为难地做他思想工作,宋运辉并不动摇,放下电话就说:“拿我当奴隶使唤啊。”
宋季山道:“别这样嘛,工作重要,领导要你去,你怎么能一点面子都不给就回绝呢。”
“我都已经每天不着家了,连顿饭都不让在家吃吗?我又没卖给他领导。”宋运辉见女儿看着他说话强硬有些怕,忙放缓声音,“小引,张嘴让爸爸看看咽下去没有,啊——”
第二天,虞山卿大约经过一夜思索,知道自己胜算不大,也可能已经与水书记在电话里达成什么谅解,宋运辉上班时接到虞山卿一个电话,说是趁大家都上班,叫辆车来悄悄搬家了。虞山卿在电话里说,他既然走,妻子也不打算留在金州任人欺负,等他落脚后再给宋运辉电话,以后大家多关照。
宋运辉以前虽然并不待见虞山卿,但此时也很黯然,那么,下一个就是他了吧。但他须有始有终,无论闵想把他怎么样,水又不想把他怎么样,他得把手头工作做好。他也不能心有旁骛,否则如果技改那么多啰唆事岀个纰漏,他更被人抓住把柄,他木然地积极着。
春节前夕,梁思申父亲果然托人捎带一行李箱的东西特意转道金州交给宋运辉。宋运辉没想到梁思申送他的东西除每年必送的时下美国流行的书籍之外,还有一块简单大方的手表,一只精致男式皮包,两条领带,两条皮带,一支钢笔和一副漂亮的金丝边眼镜架。其余的礼物都是给宋引的,有两只小巧绒布玩具,会叫会笑,几本漂亮的书,两套漂亮的衣服,以及竟然有十包之多的奶粉和五颜六色的饼干糖果。
宋运辉是在家打开行李箱的,一看手表和眼镜架等就心知是贵价货,梁思申果然是能花钱。他有些怀疑这孩子人小鬼大,太过世故,竟然懂得这样子来感谢他。对着这一箱没法计算价值的礼物,宋运辉内心还是希望他收到的只是书籍和宋引的奶粉。可他自然是无法退回去了,这么一箱子,除非他自己拎去梁家,怎么邮寄。
程开颜没有收到专属礼物,但她并无意外,梁思申一向只寄给宋运辉看的书,这回多出几件送给宋运辉的文具用品,当属正常。宋运辉也觉得正常,他父母也没收到礼物呢。
而水书记与刘总工等一干老干部几乎是前脚后脚地回厂,回来后就跟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似的,风平浪静。唯有虞山卿和妻子一起辞职了,开金州总厂人事有史以来最令人惊奇的先河:竟然有人丢掉铁饭碗搞什么下海勾当。海,是那么容易下的吗?大伙儿都预测虞山卿会被海水呛死。而运销处内贸科的人当然是换了,换上的是闵以前在分厂时的亲信。
03
杨巡的妈还是拒绝戴娇凤春节住到杨家,在与戴娇凤的电话里,杨母说都已经两年了,又不急着这最后几个月。戴娇凤含冤带怒,可也没办法,谁让自己没有那一张大红证明。
小两口子两年相处下来,感情更好,可没了当年如胶似漆的热乎劲,杨巡先送戴娇凤回娘家,戴娇凤见杨巡走的时候没偷偷拉她到一边捏一把搂一搂,心里慌慌的,很怕杨巡已经淡了对她的心,这一回家被他妈一教唆,就给改了心思。她只好叮嘱杨巡三天就来看她一次,杨巡对已经住一起两年的戴娇凤不再油嘴滑舌,实事求是说有困难,他这几天回家要拜访好多人喝很多酒,不会有太多时间。戴娇凤于是益发提心吊胆,天天如热锅上的蚂蚁。
戴家父母看在眼里,纷纷替她出谋划策。
为了行路方便,杨巡叫家里买了摩托车,让杨速暑假学会骑摩托车,平时载着杨连杨逦上下学,又可以多多回家看老娘。等他回家,就他自己骑着摩托车到处找人拜年送年货。他这次东北的事情结束得晚,回来已经是阴历腊月二十八,他这一年做的大多是登峰的产品,当然回来第一个要拜访的人就是雷东宝。
杨母是个识大体的,知道摩托车对于大儿子来说是工具,虽然要一万多块钱,她不知有多心疼,可还是咬咬牙托关系帮大儿子买好,平日并不怎么让杨速他们用,怕用损了。只有天气不好的时候,最娇的杨逦上学去不方便,她才肯网开一面让用一下。放在家里,她没事就擦拭上油,一辆摩托车半年下来还跟新的一样。杨巡骑岀去,她自然是千叮咛万嘱咐,要儿子万万不可喝酒。
到小雷家那儿,臭,是难免的,奇怪的是到处热火朝天地在挖沟,老人小孩齐上阵,无比齐心合力。杨巡先到电线厂对账,完了到村办找到雷士根说话,好一会儿才见雷东宝大冷天满头是汗地回来,原来也去挖沟了。老徐来一趟,要求雷东宝把明沟变成暗沟,他记心上,也照做了。
雷东宝进门就问杨巡:“都说你有老婆了?我记得你才二十出头吧。”
杨巡忙笑道:“我二十二了,雷书记你亲自挖沟?”
“亲自你个屁,我又不是国家领导,挖沟能少我块肉?马屁没这种拍法。你才二十二……士根哥你看,这小赤佬做啥事都抢人前面。杨巡,听说酒席也办了?怎么不叫我们去?”
“我这不还没到结婚年龄吗,只在东北请朋友们吃两桌,算是见个面,这边没摆。”
“这边怎么不摆?这边大哥你不认吗?我今天想喝酒,你把老婆叫岀来一起喝。”
“那还不是雷书记一句话。我们去哪家饭店?我这就去接她过来。”杨巡看看手表,“不过可能要多会儿工夫,得花一个多小时吧。”这么冷的天,杨巡着实不愿顶着寒风骑一个小时的摩托车来回,就多说了一些时间。
雷东宝好奇了:“来回你家要那么多时间?杨巡你不想请我们喝酒就直说。”
杨巡索性把皮夹掏出来交给雷东宝:“雷书记想喝酒,我请都请不来。这不我老婆住娘家嘛,离这儿远。”
雷东宝料到杨巡皮夹里有鬼,果然,打开就看到透明塑料里面夹着一张明眸皓齿的女孩照片,他仔细看了下,摸岀自己的皮夹交给杨巡看:“你看,我老婆什么都不用打扮就比你老婆漂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