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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月入君怀(103)

作者:一度君华

顼婳说:“奚玄舟。”

她直呼其名,天衢子顿时止住脚步。顼婳说:“如果我不回画城,想必便能事事称你心意。”天衢子心中一寒,果然她接着道:“奚掌院要留我在融天山吗?”

留她在融天山。当然想啊,想到心里肝里肺里都穿了孔,难怪用情至深的人,都容易偏执成魔。

他低下头,许久,慢慢说:“我是想。但是我不会。你知道。”

顼婳愣住,她当然想好对策,眼下的融天山,如果天衢子强留,她不可能逃出去。唯一的机会,便是将消息透露给魔族。

小恶魔虽然年幼,但十分机灵。他身上有魔傀血统,可以进出天魔圣域。若用他来传递消息,再恰当不过。

如果说动赢墀来趟雷,她说不定有机会逃走。

天衢子说她知道,可其实她并不确定。直到现在,他这般承诺,她仍不信。

第37节

似他这般的上位者,处心积虑者甚多,有耐性的更多。无非是一场博弈,她会拼尽全力去赢。可他偏偏在她暗暗布棋的最初,就投子弃局。

他说他不会。

顼婳说:“就算我即刻告辞,奚掌院也是这般言语吗?”

天衢子已经收敛了先前怒意,他一如当年,穿梭阴阳去到画城之下,和她商谈条件的奚掌院。冷静、理智,完美得无懈可击——若是不去看他紧握的双手。

他说:“我说过,傀首乃天衢子贵客,无论如何,没有强留的道理。”

明明是一直以来的心意,然说出口时,却是字字刺心。

顼婳不知道他话中真假,但是以兵戈对拥抱,总是显得残忍。她更宁愿较技斗勇,那样至少战得痛快,断得干脆。

可这个人,偏偏就是一团绞缠打结的丝线,越解越复杂。

她居然又叹气,自从来自人间,她其实一直乐观。也就是遇到了这个人,蜘蛛丝一样。她说:“奚掌院此言真心吗?”

天衢子问:“傀首准备何时返回画城?”

顼婳说:“捡日不如撞日,因总觉得每一刻都很珍贵,我不喜欢挑选日子。”

现在吗?

天衢子有些恼悔,其实不应来客苑,如果不是此时争执,她不会匆忙离开。

可是她终究会离开,而他一直知道。

苦竹林可以种下千顷梧桐,可他的凰却意在九天。

从不敢想分别的时候,可痛还是比想象中剧烈得多。他的心因痛而颤抖,声音却冷静如冰,原来收敛情绪,已经变成一种本能:“那么,就请傀首收拾一下。院中旁人我自当知会,傀首不必相告。”

几乎不用多说,顼婳便明白他的意思——九渊仙宗,恐怕没有人愿意她就这样离开吧。

特别是载霜归。他若知情,事情倒是会往她意想之中发展。不动刀兵,难以逃离。顼婳问:“我若这般离开,掌院师门不会怪责吗?”

天衢子几乎是面无表情地重申了一句:“傀首乃天衢子贵客,无论个人还是师门,没有强留的道理。”

所以无论擅用禁术,还是摘取月髓,始终都是他个人付出。从始至终,他未动用过师门之力,顼婳便不欠九渊什么。九渊又如何能够责难?

顼婳凝望他,他却催促道:“时已不早,还请傀首速速准备。”

顼婳没什么要带走的东西,真要论起来,也不过就是痴和小恶魔而已。而这两个行李,打包起来都很容易。

小恶魔扶着痴,走在前面。顼婳和天衢子并肩而行。此时正值午后时分,阳光却稀薄如水。天衢子一路送他们下山,身边的人姿容皎皎,倾国倾城。他却不忍看她。

痛从心口漫延到掌心的经络,得而复失,与求而不得,哪个才是切肤之痛?

顼婳先时一直警觉,直到出了飞镜湖,她终于相信他的承诺。

她转过身,天衢子目光低垂,始终未曾与她对视。她想要保持微笑,起码应该客客气气地道个谢。可是她不能。脸上无论如何堆不出一个笑,便只得罢了。

她说:“送君千里,终须一别,奚掌院请止步。”

天衢子于是就真的停住脚步了,他轻声道:“前路艰险,傀首保重。”好像真的是一个朋友,叮嘱相送。

顼婳突然发现,她和他之间,除了一堆欠债之外,似乎真的什么也没有。

阴阳院掌院,不可能公开和魔傀结为道侣。而画城傀首,也不得与外族通婚。更何况十万大山的弱水河口,恐怕早晚一争生死。

所谓纠结缠绕,不过是飞镜湖三十里水域的烟波水雾。看上去迷迭万重,其实说穿了,一无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