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狐拜月本为真,赵壹原非说谎人。
雨洗血迹无觅处,世间屈事有谁论。
赵壹回来,众人都到他草堂上坐定,要他出来做东道。赵壹无可奈何,只得将浑家几件衣衫,向解库解些钱来,备酒与众人吃。连几个长老的都请来,众人咬嚼了一番。临起身道:“既扰了大郎,今后别人问时,我们便答应一声有狐精也罢。”赵壹愈加不忿,从此更不提起射狐一节。
话分两头,却说被箭的牡狐,是个老白牝狐所生。那老狐也不知年岁,颇能变化,自号一个美号,叫做圣姑姑,在这雁门山下一个大土洞中做个住窟。这山东西两峰突起,其高接天,北来南去之雁,都从两山中间飞过,所以唤做雁门。这圣姑姑生下一牡一牝,牡的叫做胡黜儿,牝的叫做胡媚儿。原来狐精但是五百年的,多是姓白姓康;但是千年的,多是姓赵姓张,这胡字是他的总姓。当晚圣姑姑同媚儿在月明之下,讲些丹术。只见黜儿拐着后腿,一步一颠,叫嗥而来。到得土洞边,便倒在地下打滚乱嗥。老狐上前观看,已知左腿上着了一箭,慌忙去拔时,这箭头入得深了。落得痛苦,全不动弹。圣姑姑心生一计,叫一声:“儿子忍痛着。”便屏一口气,将牙关紧紧的咬住箭干,用双手把他的腿尽力一推,扑的一声,这箭干便离了皮肉,抽出来撇在地下。那牡狐却发昏去了。原来这箭,刚刚射中在腿弯里,筋络已被射断了两条,又且舍命挣回,跑了许多路,如何不死。圣姑姑对着流泪,唤媚儿一同抬他到土床上放下,经两个时辰方醒。这老狐也识得几味草头,煎汤洗治,全无功效。两日之后,看看待死。正在悲伤,忽想起益州城中有个太医姓严,讳名严三点。此人有起死回生手段。若求得他药来时,有何虞哉。吩咐媚儿好生服侍哥哥,自己扮做有病的老丐妇,提一条百节竹杖,迳望成都府而来。只因这番,直教老狐平添一段的见识,重启无限的事端。正是:
法是有缘终到手,病当不死定逢医。
毕竟严太医如何用药,救得那小狐精否,且听下回分解。
第四回 老狐大闹半仙堂 太医细辨三支脉
从来子母钱无种,且喜君臣药有方。
若欲养生兼积德,虚心问取半仙堂。
话说益州有个名医,姓严名本仁,乃严君平之后裔。他看脉与人不同,用三个指头略点着,便知病源,所投之药,无有不愈。故此传出一个诨名叫做严三点。他原是太医院的御医,因景德年间,蒙召李宸妃之疾,他伸着三指只一点便走。宸妃只道他不肯精细用心,诉与真宗皇帝知道,真宗要治他不敬之罪,赖得众官保救道,他得个异人传授,非常医可比,虽然饶他的计较,毕竟不用他方药,逐回原籍。以此他就在益州行医,每月初五、十五、二十五这三日施药,不取分文。就是平日取药的,有药钱也不拒,无药钱也不争,所以其门如市。更有一件奇处,别人看脉只看得本身的病患,就是精通得太素脉理,也只看得本身的贵贱寿夭。偏他三指一点,合家爷儿、娘儿、妻儿、女儿,但系至亲,有灾无灾,尽能悬断。便算命先生,排着十二宫星辰细细推详,也没这样有准。只是他怕泄了天机,不十分肯轻易说。一日,州守相公伤了些风寒,接他去切脉。他点着了脉,便道:“尊官所患,不须服药。只消浓煎六安茶一碗,乘热服下,到三更出汗,自然没事。且喜令正夫人,目下当有生男之庆。但令长子妇,秋间有产厄。”州守相公大笑,想道:“我夫人果是怀胎,或者衙内人露了个消息,他就撮文一句,奉承个男喜也不见得。只是我儿妇在襄州家中,三千余里之外,有孕无孕连我也不知。况且媳妇的祸福,如何在公公脉息内看出,万无是理。”当夜知州只一盏热茶,病便好了。后来夫人果生一男,知州也还道是偶中。十月内接到一封家书,是他大公子亲笔,说他媳妇八月二十七日小产身亡。知州从此敬之如神,呼为半仙。以此外人又称他严半仙,其名天下闻知。有一篇词名“临江仙”,单道严半仙的好处:
世人切脉皆三指,输他一点仙机。合家休咎尽皆知,回生须勺饮,续命只刀圭。问切望闻俱不用,隔垣见腑非奇。从来二竖避良医,若教人种杏,花满锦江西。
却说老狐扮做有病的老丐妇,昼夜行走。到得益州城内,已知严半仙住在海棠楼相近。这日正是九月十五,轮该施药之期,恰好是知州生日,半仙备几个盒子,往州里贺寿去了。纷纷的看脉求药之人,何止百数,都四散等候。也有在海棠楼上去游玩,带看州前动静的。这座楼在州衙之西,乃唐时节度使李回所建,为僚佐燕游之所。四围遍植海棠,至今茂盛。每次新官到任,葺理一番,极是整齐。那婆子也无心观看,一迳走到半仙门首。只见门面是一带木栅,栅内有一座假山,四五株古桂。里面三间小小堂屋,匾上写半仙堂三字,这匾乃是知州所送。两旁挂板对一联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