森川光怔了一下,从椅子上站起来:“什么,你的意思是……她的手还有救?”
“我只能保证现在状况不会比受伤前更糟,但这中间的时间太长了,现在神经非常萎靡,几乎处于坏死状态,恢复的可能性很小,而且复健做起来会很痛苦。就算恢复,恐怕也不能像最初那样灵便。能康复成什么样,完全要看个人体质了。”
医生离去后。
喜悦的情绪毫无掩饰地展现在森川光的脸上。他有些兴奋地对一边的裴曲说道:“小曲,你听到了么,你姐姐的手不是完全没希望……”
裴曲跟着站了起来,却只是平静地透过病房上的玻璃,看着里面静坐的裴诗没说话。
其实,如果姐知道他不希望她恢复,恐怕会很失望吧。
可是他喜欢现在的姐姐,这个温柔的,体贴的,仿佛他随时可以摸得到,感受的到的姐姐。
如果她拾回音乐……
他总是会想起作家赫胥黎。
为写出吸毒者心中的圣经《众妙之门》,自己去体验毒品,还用自己的对麦司卡林的迷恋害了无数个读了这本书的人。在他用魔幻的文字,将药物与宗教结合描绘出来,好像四季花开,人间胜景也不如瘾君子看见的世界美丽。
但是,他们看见的永远不是真实。
裴曲还是沉默着离开了。
森川光推门进入病房。
裴诗坐在空荡荡的病床边缘,听见声音,却没有回头。
她原本身材就比较消瘦,现在因为伤势比以前更瘦了,头上缠着一圈白色的绷带,手臂也被纱布吊在脖子上。窗子大大的敞开,风像是一双冰凉的手,轻轻捧起她两鬓的长发。
森川光推开门:“外公听说你受伤的事,让你先回日本养病,等康复了再回来。公司那边,我先替你请假。”
“嗯。”
裴诗始终都只是静静地看着窗外,好像这世界上任何事情都与她再无关系。
她甚至不想问自己伤势如何,多久才好。
反正都是一只举不起小提琴的手,是好是坏,其实并没有太大差别。
到日本调养了一段时间,外伤差不多都恢复了。裴诗在医疗人员的帮助下开始做复健,让左手神经不至于完全坏死。
但复健几乎是外科治疗中最痛苦的一部分。尤其是涉及神经的地方,既有要克服强烈的痛感,又要忍耐无力感。就像一个鸡蛋,凭空捏它怎么都捏不碎,却要一直尝试。
裴诗住的是单人病房,但整层楼的病人都和她是同样的状况。她隔壁有一个十七八岁的富家男孩也是因为外伤需要做复健。森川光路过病房时,亲耳听见了他用力摔碎了所有的东西,扯着破音的嗓子哭喊:“这样的手我不要了!我受不了了!再也不要做复健了啊!!”
可是,裴诗在治疗的时候,却连一个音节都没发出来。
她只是在医疗人员的协助下,把手臂抬了起来。然后闭着眼睛,深深皱着眉,努力活动关节。
每抬高一公分,仿佛就是多一层折磨。森川光看不见她苍白的脸,发紫的唇,满床冰冷的汗水,却能从护士不忍的话语中听到,她有多痛苦。
有一次护士离开了,他在她身边坐下,听见她细微的,痛苦的喘息声,轻声说道:“如果很难受就说出来吧。”
“不过是配合治疗罢了。”裴诗闭着眼,努力转移视线,让自己忘记手臂上碎骨般的疼痛。
森川光替她盖好被子,温柔地笑了:“医生说,完完全全康复要一年。小诗有没有什么愿望?”
“愿望吗……”
裴诗半睁着眼。浓密的睫毛像雨后疲倦的黑色蝶翼,轻轻地颤了一下,隐约盖住了些水光。
她最终还是闭上了眼:“没有愿望。”
…………
……
两个月后的一个黄昏。
日落时,医院附近的树林已经变成大片黑色,地平线处的红云像是烧着了一般。夕阳悄悄地在城市里扩散,明明是火焰的颜色,却泛着孤独的色彩……
森川光、裕太还有裴曲一起到医院来看裴诗。森川光最先进来,双手背在身后,有些卖关子地笑了笑:
“今天我带了三件东西给你。”
“这么多?”裴诗啃了一口苹果。经过两个月的调养,她的神经也变得放松了一些。
森川光先拿出一大捧花,放在裴诗怀里:“先是祝你快要出院了,这束白玫瑰是给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