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继恩停顿了片刻,众人皆屏息静气,不敢发得一声,但听得王继恩慢慢地拖长了声音道:“张氏父母冢墓逾制着即毁去,张氏亲属合族皆配流岭南。张氏罪不容赦,着即自缢。”
“不——”已经软瘫在地下的张氏忽然跳了起来,一交坐在地上,披头散发凄厉地叫道:“我冤枉,我无罪——王爷刚刚过世,你们不能这么对我。王爷呀,你在天有灵睁眼看看吧,臣妾做错了什么呀!冤枉我没关系呀,是王爷做了皇储招人恨呀,您为大宋积劳成疾,他们竟然要在死后这么冤枉你呀——”
王继恩喝道:“赐白绫!”
两名小黄门捧着白绫将张氏夹在中间,冷冷地道:“张氏,谢恩领死!”
张氏惊恐地看着白绫,神经质地摇头:“不、不……”她的眼睛在大厅中描视,慌乱地搜寻求援的对象。凡是她自认为有好处予对方的人,一见她的眼光就躲闪不及,蓦然间见许王妃脸色苍白怔怔地跪着,立刻如见救命稻草似地连滚带爬过去一把抱住了李氏的脚:“姐姐,姐姐,你救救我,看在王爷的份上,你救救我吧!”
许王妃吓得瑟瑟发抖:“你、你快放开我、放开我……”
张氏不停地磕头:“王妃娘娘,奴婢知道错了,王妃娘娘饶了奴婢吧,救救奴婢吧!奴婢再也不敢了,您就当奴婢是条狗,以后要打要骂都由娘娘,娘娘救我、娘娘救我——”
许王妃泪流满面,颤声道:“既有今日,何必当初。我自身难保,怎能救你——”
王继恩使一个眼色,两个小黄门扑上前去,将张氏一把拖出厅外,张氏死死地抓着地缝,将地面上抓出两行血迹来。许王妃怔怔地跪着,听着张氏越来越远的声音:“娘娘救我,娘娘救我——”
王继恩将圣旨交到许王妃手中,亲自将许王妃扶起,坐在首座,这边恭敬地行礼道:“奴才也是奉旨行事,请王妃见谅。王妃只管安心,官家口谕,许王妃是个好孩子,只是教他们误了。”这边告辞出去时,悄悄拉了李允中笑道:“我说过会为你们家出这口气的,现下除了那贱人,王妃以后就大安了!”
李允中吓得魂飞魄散,万不想几句牢骚招来这等大祸,只是吓得不住点头。
王继恩出去后,前来侍灵的文武百官见元僖已失圣眷,立刻连借故告辞都懒得做,跟着王继恩前后脚一涌而散。许王妃哭得昏天黑地,许王府上下立刻是一团乱麻,只有李允中勉强维持着秩序。
元侃跳了起来,脸色紫涨:“你说什么?我、我们?四弟五弟他们?不不不,这不可能,这绝不可能!说这话的人,这心地何其恶毒!”
“三郎!”刘娥迅速抬头轻声叫道:“三郎,外头这些人心风波,你早知道到一些,比不知道要好!”
元侃终于镇定下来:“小娥,你说得对!还有吗?”
刘娥看着窗外,脸忽然红了,声音也越来越轻:“还有,就是坊间有人传说,张良娣常到西佛寺去,不仅仅是为死去的父母做道场,而是那里的和尚,有些邪门歪道的东西。张良娣因此闺房之中很得许王的欢心……也因此,把身子弄坏了……”
元侃的眼越瞪越大,直道:“胡说、胡说!”
刘娥看着元侃,轻声道:“倘若这些坊间传言流入禁中,只怕——怕为了牵连太大,有人、有人宁可取最后一种吧!”
元侃怔怔地坐着:“可是人已经死了,为什么一定要有一个答案呢,一定要套上这么一个罪名呢?是谁想要这么一个叫死者不安,生者难堪的答案呢?”
是谁要这样一个叫死者不安,生者难堪的答案呢?这个问题于王继恩来说,却是完全不在考虑的范围之内的。那一日接手此案后,他便已经得知太宗曾经见过开宝太上皇后宋氏,也知道宋后说了什么样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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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宗素来胆气极粗,面对着百万沙场尸横遍地血流成河的场景,也能上也不眨一下。像宋后这般疯妇临死的讫语,他根本不放在心上。可是不知为何鬼使神差似地,在他的心中,却是老把宋后的话和许王的死亡这两件事不由自主地连在一起想。烛影斧声,本是他生平最大的一桩心事;为帝王者,子嗣储位更是他最关心的一件事。
当这两年事纠缠在一起,不断地拷问着他的内心,他终于下令叫王继恩去查这件事。他究竟要得出什么样的结果,这个问题连他自己也不敢深入地多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