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最喜欢的事,是驯服烈马,开强弓硬弩。从八九岁起,太宗出去打猎就都要带上他。十三岁时,他跟随皇帝出近郊打猎,这时正有一只兔子,从御舆之前跑过,太宗命他射兔。只听得一声弓响,那兔子倒被射倒在地。
当时正好有契丹使臣在侧,见皇长子小小年纪,矢无虚发,不胜惊异,大为赞扬。随驾诸臣,亦皆伏地,向太宗称贺,太宗喜他在外国使臣面前给自己长了脸,那时候,太宗看着他的神色中,便带有一种奇异的感觉。
到大一点的时候,那种眼神就更强烈了。太宗把他带在身边,不仅仅只是随猎,也开始叫了许多宏学的大儒来教他,亲自过问他的功课,考核他的弓马。
赵家三房的孩子,都一起被称为皇子,无分彼此。诸兄弟辈中,太宗亲问学业的,只有他一人。十五岁时,太宗开始叫他看群臣的奏折,并提出自己的见解。然后,细细地与他解说诸事的利弊得失。
太平兴国三年,太宗伐下北汉,又攻幽州,皇长子赵德崇更是随侍在侧。他亲临战场出谋划策,不管他作任何事说任何话,正是太宗所思所想,更是得太宗喜欢。
大军很快地逼近了辽国的南京城,谁知城池久攻不下,辽将耶律休哥的回师,设下伏兵,一场大败之余,人马失散,竟连皇帝也找不着了。
人心遑遑之余,群臣都以为太宗死于战乱,纷纷要回师汴京。竟有人于此时提出,要拥立武功郡王赵德昭即皇帝位。
好象所有的人,都把皇帝放弃了。只有他的长子德崇,独自带了一队兵马,冒着辽国大军压境的危险,不顾生死,要到辽国军营去寻找父亲。而他,也终于在战场找回了父亲。
太宗即下令,回师汴京,从此,再不提北伐之事。
那一夜,赵光义于血流成河的战场中,见到长子从残阳中领一队兵马向他奔来时,一个在他心中已久的念头,终于彻底变成了决心。
回朝之后,太宗只字不提此次北伐之事,就连诸将打下北汉的功劳没提过封赏。
赵德昭身为众将之首、皇储。皇帝的作法,明显地有悖常情,这样做,会寒了将士们的心。或者说,一直以来他的道路太顺了,危机意识不够,或者说,对他那一直慈祥有余的皇帝叔叔认识不够。于是某次,太宗与他宫中闲谈,如平常一样,说些朝廷大小之事,见太宗神情甚好,于是婉转提出,请封北伐诸将。
这话,正撞在刀口上,更是坐实了他与诸将同谋夺位了。太宗当朝发作,勃然大怒:“要封要赏,是天子之事,你着什么急?你是不是等不及了?等你自己做了皇帝之后,再去封赏不迟。”
赵德昭听了此言,恍若醍醐灌顶,才知太宗早已经疑他到如此地步。一腔冤愤,无语可辨,茫茫然间,竟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回家的。
怔怔地坐了半晌,才明白太宗已动杀机。他回师时兵权已被收缴,母后和弟弟各自一方竟作了太宗的人质,满朝文武,早已经没有忠于太祖的臣子了。思前想后,竟是路路断绝,再无生路。
走到窗边,门口竟已经站了太宗派来的人,他已经被软禁了。
一腔怒火冲上心头,他从墙上拨出太祖昔年所赐的宝剑,然而,拨剑又有何用,去砍去杀吗?
看着手中的宝剑,想到当看父亲赐剑时,殷殷重语,犹在耳边。而此时——天,已经变了。人生际遇于世,夫复何言,赵德昭满腔怨愤,自刎而死。
太宗在宫中,忽然得知赵德昭自刎,急忙赶到德昭府中,抚尸大哭:“痴儿,痴儿,朕不过白说了你两句话,你就为什么就这么气性大。你、你这叫朕怎么向你九泉下的父亲交待,怎么向你深宫的母后交待呀!”
太宗哭得伤心已极,众臣相劝都不能听,直到皇弟赵廷美上来相劝,太宗这才收了泪,下令厚葬。并自己素服七日,以尽哀思。
又过了两月,见朝堂上对此事已经无甚风声,才对诸将平北汉的功劳论功行赏。
又过得三年,二皇子赵德芳忽然病死了,太宗照例又是一番痛哭与厚葬。再将齐王赵廷美进封为秦王。
赵廷美见赵德昭和赵德芳先后而死,心中不安,为避祸计,在邸中寄情声妓,深居简出。就这样,仍不能躲过太宗的猜忌。这次首告秦王不轨的,是太宗在晋邸的旧臣柴禹锡等人。他兴风作浪,亦是空穴来风,决非无因的。
活生生的一个大皇兄,忽然间就自刎了;健康康的二皇兄,忽然间就病了;好端端的皇叔,忽然间就卷入了逆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