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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欢记(43)

作者:亦舒

承欢起了疑心,"你那朋友是谁?"

承早不答。

"又是男是女?"

"女子。"

承欢略为放心。

承早咳嗽一声,"她是一间时装店的老板,育有一名孩子。"

承欢立刻明白了,"这是几时发生的事,有多久了,你那些女同学呢,难怪母亲要不高兴。"

承早不语。

"你尚未成年,难怪她不开心。"

"母亲的担忧是完全不必要的,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承欢凝视弟弟,"是吗,你知道吗?"

"我承认你比我更懂得讨父母欢心,可是你看你,姐姐,你统共没有自己生活,一切为了家庭牺牲。"

承欢瞪大眼睛。

"若不是为着母亲,你早与辛家亮结婚。"

"不,这纯是我私人选择。"

"是吗,姐姐,请你扪心自问。"

承欢立刻把手放在胸前,"我心甘情愿。"

承早笑了,"姐姐你真伟大。"

"搬出去管搬出去,有了女友,也可别忘记母亲,天下妈妈皆唠叨,并无例外。"

承早留下一个电话离去。

那日下班,承欢赶回家中。

只有父亲一人在家看报纸。

承欢说;"承早的事我知道了。"

麦来添抬起头来叹口气。

"妈呢?"

"不知道到何间庙宇吃素去了,她认为前世不修,应有此报。"

承欢啼笑皆非。

"你有无劝你弟弟?"

"我不知从何说起,他从前不是有好些小女朋友吗?"

"他说那些都不是真的。"

"现在,他与那位女士同居?"

"可以那么说,那位小姐还负责他的生活费以及学费。"

承欢发呆,坐下来。

"你母亲说你弟弟交了魔苦运,这间房子风水甚差,她天天哭泣,无福享用。"

承欢问父亲:"你怎么看?"

"我只怕他学业会受到影响。"

"我也是,余者均不重要,同什么人来往,也是他的自由。"

麦来添不语。

承欢试探问:"是母亲反应过激吧,所以把承早逼得往外跑。"

麦来添摊摊手,"可是我又无法不站在你母亲这一边,这个家靠她一柱擎天,在这个小单位内,她是皇后娘娘,这些年,她含辛茹苦支撑一切,我在物质上亏欠她甚多,如果还不能尊敬她,我就没有资格做她伴侣了。"

换句话说,这几十年来,他把妻子宠得惟我独尊,唉,他也有他的一套。

承欢不由得说一句:"爸,君子爱人以德,很多事上,你该劝母亲几句,我们也好做得多。"

"我不是君子,我只是一名司机。"

劝人自律,是天下一等一难事,自然是唯唯诺诺,得过且过容易得多,麦来添焉有不明之理。

"早晓得,这个家不搬也罢。"

承欢啼笑皆非,做多错多,承欢又一次觉得她似猪八戒照镜子,两边不是人。

想要讨得每个人欢心,谈何容易。

麦来添接着又没精打采地说:"我从来没想过要搬家。"

"爸,承早这件事,同搬家没有关系。"

麦来添抬起头,"承欢,那你去劝他回来。"

承欢站起来,"我尽管试试。"

家里所有难事,例必落在承欢身上。

她回家部署了一下,考虑了好几种策略。

投鼠忌器,打老鼠,怕伤到玉瓶儿,别人的女儿当然是老鼠,自家的兄弟必定是玉瓶,毋需商榷。

她先拨电话去找承早,得知他在上课,于中午时分赶到大学堂。

承早自课室出来,看到姐姐,已知是怎么一回事,他素来尊重承欢,一声不响与她到附近冰室喝茶。

承欢二话不说,先塞一叠钞票给他。

承早讪讪地收入口袋。

"父母都怪我呢。"

承早意外,"怎么怪到你头上。"

"这就叫作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承早不语。

"承早,先回家,其余慢慢讲。"

承早十分为难,"母亲的意思是,一举一动都得听她调排,从头管到脚,我实在吃不消。"

"我自然会跟她说,叫她给你自由度。"

"在夹缝中总可以透到空气苟延残喘,算了,我情愿在外浪荡。"

"那么,我替你找地方住。"

"那该是多大的花费。"

"我的兄弟,怎么好寄人篱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