炎拓也看向神龛,老实说,供神有关二爷,有观音菩萨,他还从来没听过什么雨大爷风大爷——待看真切了,更是一头雾水。
神龛里供着的是个青铜鼎,只有烧水壶大小,看成色,显然不会是真的,八成来自义乌小商品市场。
华嫂子拈香三拜,嘴里喃喃有声:“雨大爷,您保佑,内场外场太平无事,青壤结穗,开花见果。”
拜完了,显是心急打麻将,草草插上线香,三步并作两步向外屋赶。
炎拓轻手轻脚,又转向外屋的窗边,一眼看去,心中猛跳:这屋子里,绝大多数都是“熟人”。
入目是一张牌桌,三缺一,单等华嫂子入座,牌桌后是一张板床,凉席都还没撤。
床上坐着山强,盘腿倚墙,脑袋上包着绷带,盘得跟印度锡克人的缠头巾似的,面无表情,不声也不动,若不是那双小眼睛还会不时溜溜往牌桌上转上那么一转,炎拓
真会以为,他已经被瘸腿老头那一杖子给砸傻了。
牌桌上的三个,有两个是见过的,一个是拄拐的瘸腿老头,拐杖还斜搭在腿上,被车门夹伤的那条胳膊用绷带吊着,只用一只手哗哗洗牌;另一个是大头男人,他是真
爱黄瓜蘸酱——手边一碟切成块的黄瓜,碟口挤了一大坨辣酱。
第三个……
炎拓盯着剩下的那个女人看,这个,是屋里唯一一个,他从未打过照面的。
这是个三十来岁的女人,一头大波浪长发,丰腴而又美艳,或者说,接近香艳了:她穿带怀旧感的杏黄色哑光真丝深V领长裙,V口处肤光胜雪,简直惹人遐思无限,眉
眼精致如画,眼波微荡,似乎随时都能泻到人心上、伸出手来挠你的痒痒。
她一边码牌,一边头也不抬地招呼华嫂子:“快点,就等你了。”
华嫂子小跑着入座,两只手习惯性地在身侧的衣服上抹了抹,正待摸牌,又停下了:“我们……就这么打啊?”
那女人乜了她一眼:“不这么打,还想怎么打?给你请个伴奏的?”
“不是,我是说啊……”华嫂子不安地向半开的窗外瞅了一眼,“万一那人……回来报复怎么办啊?”
炎拓心里一紧,华嫂子嘴里的“那人”九成是指他了。
那女人漫不经心:“来了最好,我还怕他不来呢。今天回来迟了,没赶上。”
顿了顿又补一句:“你们也真是废物,四个人,拦不下一个。”
大头斜了眼:“说谁呢?”
他边说边拈起一截黄瓜,蘸了酱之后送到嘴里,泄愤式地咔嚓一声咬。
瘸腿老头单手把牌码成墩墙,看出来心里有气,牌身磕得碰响:“雀茶,别特么吃灯草灰、放轻巧屁,你在,你也拦不下。”
雀茶哼了一声,唇角不屑地弯起。
山强有气无力地打圆场:“行了,别窝里斗了。我越想越觉得这事不简单,茶姐,要么你跟蒋叔说一声?”
“老蒋在外头忙正事呢。屁大点事,犯得着吗。”
“屁大点事?”山强激动,以至于忘了自己现在本该虚弱、声音都高了八度,“茶姐,你仔细琢磨,这是屁大点事?蒋叔这趟是为了什么去的?”
让他这么一说,雀茶也有点举棋不定,她骰子攥在手里,先不忙着开牌,过了会转向大头男人:“大头,你确定,真是那味儿?”
华嫂子也在边上帮腔:“你是不是酱味儿冲鼻子、闻岔了?”
大头冷笑:“那一车骚味儿,我能闻岔了?”
说着,拿手指点了点自己油晃晃的鼻子:“你就算不信我,也该信这狗鼻子啊。”
一车骚味?
炎拓如堕云里雾里,他有很好的卫生习惯,车里很干净,绝无异味。
雀茶掷骰子,点数了之后抓墩:“那是挺奇怪的。这人车牌号记下了吗?”
山强有气无力:“我本来记下了的,叫瘸爹一打,顺序……记不真了。”
大头怪里怪气:“记下了有什么用?我们就这几个人,看家都嫌不够,还能追他去?”
雀茶瞥了他一眼:“着什么急啊,查车牌,查他全家,人又不会飞咯,等老蒋回来,再堵上门去、跟他算总账不迟啊。”
华嫂子还是定不下心来:“那……那要是还没等老蒋出来,那人这两天就杀回来报复可怎么办啊?”
雀茶鄙夷地看了她一眼:“那就跟他聊聊呗,这世上,有什么事是聊不定的吗?他带着货来的,指不定是想入伙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