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金算盘来寻两个搭档,见铁磨头竟已横尸当场,也是眼前一黑险些晕过去,只能说人莫与命争了,跟了尘两个嗟叹了一回,含泪将铁磨头的尸体焚化了,骨灰装到瓦罐里。
了尘和金算盘一商量,按师傅所说的“合则生、分则死”,咱们两个今后要是再去倒斗,估计也不会有好结果,看来是不能再做摸金的勾当了。
了尘这些年来看尽了民间之苦,自道本事再大,也救济不了亿万天下苍生,苦海无边,回头是岸,他打算挂符卦金,带着铁磨头的骨灰坛,去江南寺庙中出家为僧,以后伴着青灯古佛,忏悔前尘往事。
金算盘不想出家,也不想摘符,既然倒斗的事不能做了,还可以做老本行,继续当个贩货牟利的商人,赚了钱一样可以扶危济贫了,于是就跟了尘说:“一叶浮萍归大海,人生何处不相逢。咱们今日一别,将来肯定还有再见的时日,你要遇到什么麻烦需要帮衬,只管到黄河船帮里寻我就是。”
在古墓林中一别之后,金算盘果然只在黄河流域买卖货物,他本就是商贾世家出身,行商贩货之事再熟悉不过,但天灾不绝,生意也不怎么好做,加上凡是惯盗,必有瘾头,况且天下又有哪种营生有倒斗来钱快金算盘仗着自己聪明绝顶,眼见黄河水患泛滥,饿殍遍地,所以仍在暗中做些倒斗的勾当。他清楚这是玩命之举,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心里也是发虚,所以每次都是谋划周密,没有万全的把握绝不下手。
有一年金算盘贩了一批货物,搭了条船往下游去,当时恰逢黄河水涨,巨流滚滚而下,金算盘正在甲板上同几位客商闲聊,忽然天地变色,天上的太阳就像没了魂儿,白惨惨的只剩一个影子,旋即连日头都失去了踪影,天地间黑云四合,河面上浊雾弥漫,夹杂着豆粒大的雨点和冰雹往下落。
船老大连叫不好,天地失色,说明水府里有老龙受惊,这是黄河暴涨的征兆,赶紧将船驶向附近的码头。货船冒着暴雨刚刚停住,后边的大水就到了,只见黄河上游浊浪排空,水势几乎与天空相连,分不出哪里是大水,哪里是天地了。狂风中大雨、冰雹,裹着河底的泥沙,一股脑儿地倾泻下来,整个世界都陷入了一片近似黑暗的昏黄之中,真乃是“黄河泛滥乾坤暗,波涛洪流滚滚来。
金算盘见暴雨如注,四下里越来越黑,知道这是遇上塌天的灾难了,这时候就算有天大的本领,也对抗不了黄河一怒之威。他顾不上满船的货物,随着众人跳下船来,拔足向高地上奔跑,那些逃难的人群,众人当中有腿脚慢的,就当即被浑浊的水流卷走,死在水里的连尸首都找不回来。
以前张三爷曾说金算盘身手不行,可那是分跟谁比,相比了尘与铁磨头是差了许多,可毕竟是做了多年摸金勾当的老手,比起那些普通人来,他的腿脚也算是格外敏捷,被大水所迫,在暴雨中一路狂奔,最后舍命抢上一处高冈。
金算盘逃至高地,趴在地上往下一看,只见黑云已渐渐消退,远处的天际犹如一片乌黄色的浊泥,其中浮动着暗红色的光芒,泛滥的黄河以不可阻挡之势,吞没了岸边的村庄、船只,被黄河大水卷住的人们,和牛羊牲口一起挣扎着随波逐流,全喂了水府里的虾兵蟹将。侥幸逃到高处的老百姓,一个个面如土色,不住口地哭爹唤儿,但世间的一切声音,都被隆隆水声遮盖,景象惨不可言。
这声水水来极快,浑浊的河水足足两个时辰才退净,金算盘捡了条命回来,惊魂稍定,一摸身上带的东西,才发现背后背的金刚伞没了。
当初张三爷留给他们的金刚伞共有两柄,其一乃是摸金校尉传下来的千年古物,这柄在了尘手中,金算盘随身所带的是明代所制,材质工艺与古伞一股不二,也是件极难得的防身器械。肯定是刚才亡命奔逃,把金刚伞失落了,如今多半已被大水卷去,哪里还能找得回来,只好再想法子找个能工巧匠重做一柄。
金算盘打定主意,就顺着山坡走下去,想要跟当地老乡买些东西吃,但大灾过后,饥民遍地,田舍村庄都没了大半,即便有钱也买不到食物。他饥火中烧,正饿得前心贴后背的时候,就见好多人都往河边走,说是要去看龙王爷,他心觉奇怪,就随着人流走了过去。
到河边一看,饶是金算盘见多识广,也不免暗自吃惊。只见在河弯的坡地上,搁浅了一条大鱼,尚未断气,鱼头比寻常民房都大,满身巨鳞都和铁叶子相似,没有淤泥的地方泛着乌青的光泽,鱼目圆睁,头尾摆动,黑洞洞的鱼口一开一合,腥不可闻,看它的鱼嘴大小,恐怕连千百斤的大黄都不够它一口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