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小时候一样,黎非摸索着巨大石头书架的轮廓一步一步往前走,六年过去,这里的布置一点也没变过,左边第三个书架还是有点斜,不小心就会撞到脚。一路顺着又小又窄还特别陡峭的旋梯上到二楼,黎非的脑袋在墙上撞了好多次,小时候走这边很顺溜,长大了个子高了就开始碰头。
“你有撞头吗?”她低声问。
雷修远没有说话,黎非愕然地朝后伸手,却摸了个空,她轻唤:“修远?”
隔了片刻,雷修远的声音却在前方不远处响起:“你怕不怕?”
黎非朝声音处走去,却又摸了个空,他阻绝了灵气波动,在黑暗中根本一丝一毫也无法捕捉,她又不能放仙法,灵气一有运转,书院里那些仙人立即就会发觉他们还留在这边。她不由蹙起眉头:“你人呢?”
后脖子被人轻轻吹了口气,雷修远的吐息近在耳畔:“这边。”
她反手就去抓,谁知还是抓不到,这家伙,这种时候搞什么恶作剧!黎非索性径自往前走:“我才不怕,又不是小孩了,我一个人也能上到最顶。”
他在不远处笑起来:“真的?”
“真的!”
她一鼓作气上到九层,只觉四下里静悄悄地,除了自己的呼吸声,静得连一根针落在地上都感觉像巨响。她忍不住小小叫了一声“……修远?真的没上来?”
还是没声音。
“臭小鬼……”黎非有些恼火地咕哝。
下一刻她的脑袋就被人按了一下,雷修远不知从哪里钻了出来:“谁是臭小鬼?”
她一把拽住他,使劲扑上去,笑道:“可把你抓住了。”
他没有躲闪,不知何时披散下来的长发掠过她的面颊,黎非下意识地伸手去摸他的脑袋,指尖触到了他脑侧的两只纤细黑角,她试着轻轻捏了捏,可是手腕一下就被他钳住,被迫放在了身后。
“怕不怕?”雷修远低声问。
“什么?”黎非抬起头试图在黑暗中看清他的脸。
他的声音低得像在呓语:“夜叉,还有那个诅咒。”
建木之实几乎没有过好下场,这与夜叉部族纠缠不清的天生物种,在被夜叉们争夺的过程中,往往是相互攻击的态度,最悲惨者被疯狂的夜叉们分尸也是常见,好一些的就是失去所有的自由遭到绝对囚禁,无关任何情爱,只是单纯而极致的独占欲罢了。
在听了胡嘉平的话之后,她为何还能毫无反应地继续接近自己?
黎非也压低了嗓音:“我会怕你?”
雷修远又笑了,他低头用额头在她额头上撞了一下:“不怕我将你切成一块一块的?”
黎非毫不示弱:“我还没脱壳呢!等我决定脱壳了,你要动手我就把你灵气全吸了,就你一个人,打得过我么?”
他幽幽叹了口气:“大姐头饶命。”
这小时候丢人的绰号又被他拿出来叫,黎非噗一下笑出声,他钳住她的双腕的手也慢慢松开,转而将她轻轻搂住,喃喃:“我或许也要感谢青城仙人。”
失去记忆,成为雷修远,这短短的十八年,却比曾经漫长的岁月都要隽永于心。胡嘉平说的没错,至少,他活得像个人,而不是因为诅咒而疯狂的夜叉。
黎非环住他的脖子,轻道:“等天雷火海来了,和我一起去海外吗?我想把当年师父走过的地方都走一遍,再去看看建木。”
“不回来了吗?”
还回来吗?这个问题她自己也不知道答案,这里有让她眷恋的无数,可她不能够像胡嘉平那样洒脱过所谓“重生”的日子,他有过去的记忆,所以对摆脱噩梦般的曾经感到庆幸,可她不同,有生最开始的回忆,便是与师父在一起的。她还没有办法对师父的惨死释怀,她甚至想过要杀光无月廷那些仙人,然后远遁海外。
可这并不是师父的期望,如果她真的这样做了,也是在狠狠伤害那些曾经给予过她各种温暖的人。
“我的眼界还是太浅了。”她缓缓说着,“多看看师父曾经看过的风景,走他走过的路,我觉得应该能更理解他一些,到那个时候再做决定吧。”
雷修远淡道:“他去过的地方太少了。”
又来了!黎非失笑地捏他的角:“那你带路?”
他偏过脑袋“啧”了一声:“别碰它。”
就要碰!她用力握住他的两只角,雷修远箍着她的两只手臂立即收紧了,她肋骨顿时有种要被折断的痛苦,忍不住痛呼一声,他并没有放松力道,一只手插入她头发里,低声叹道:“再不放手真要把你切成一块一块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