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许兵一进“红格子”,就被妖娥子带进一个很小的单间里。许兵刚坐下来,妖娥子就“咕咚”一下,跪在了她的脚下。
从小到大,许兵哪里见过这种阵势?哪里受过这种大礼!许兵一下子跳了起来,嘴上急得都有些语无论次了:“你干什么?你这是干什么?你起来!你快起来呀!”
妖娥子并不起来,她低着头跪在那里,看不见她的表情,但能感到她的难堪。她染成黄毛的头发拨散下来,遮住了她光鲜漂亮的脸。
许兵深深地呼了一口气,有点镇定了,她冷冷地说:“你不用这样,用不着这样!你有话坐起来说,否则的话,我马上就走!”
妖娥子抬起头来,她竟然泪流满面了!她哽咽地叫了声:“许连长!”就说不出话来了。
过了一会儿,她似乎好了点,但还是哽咽的:“许连长,我求求你!求你原谅我一次,给我一次改正的机会,给我一条生路!”
许连长都有些震撼了,因为从来没有人这样请求过她,竟然让她给一条生路!这是怎样的请求啊?这是人命关天的请求哇!许兵马上感到一种无法承受的压力,愣在那里不知说什么好了。
好半天好半天,妖娥子就跪在那里,泪流满面地注视着许兵。许兵在她的注视下,一点点地委顿下来,像是被霜打了的茄子,有点发蔫地呆坐在那里。
好半天,许兵才说:“你起来,有什么话起来说吧。”
妖娥子还是不起来,眼泪依然汹涌,声音依然哽咽:“我不起来。你不答应,我就不起来。”
许兵是一点辙也没有了,只好先答应她,又站起身来,把她给拉了起来。
妖娥子坐在许兵的对面,流着眼泪,给许兵讲了一个凄婉的爱情故事,她跟那个男人的故事。
故事的框架,是她跟那个外科医生的。他们是怎么认识的、怎么好上的,也都是真的。但那些有血有肉、感人至深的情节,则是她精心编造的。比如外科医生的妻子,被编成出了车祸高位截瘫的人;而外科医生,则成了一个有责任心、对形同植物人的妻子不离不弃的好丈夫。他们俩人虽然真心相爱,却没有办法结合,两人在感情和道德之间,徘徊着,痛苦着。她之所以闪电般地跟丛容结婚,就是想快刀斩乱麻地结束这种痛苦,远离自己深爱的男人,远走他乡。
妖娥子向许兵坦承,说其实自己对丛容确实也没有什么感情,完全是为了逃避那段无望的感情,才选择了这个婚姻的。她说她也知道这样做不对,对丛容不公平,她内心其实也很内疚。
她说,前一段时间,外科医生到北京进修,两人见了面,难免有些难舍难分。但即然都走到这一步了,两人就更没有理由不分手了。但人毕竟是有感情的,感情又不能像线一样,说断就能一下子断了。她也知道这样做不对,即对不起自己的丈夫,也对不起别人的妻子。甚至,连自己都对不起,对不起自己那么痛苦的抉择和努力。
妖娥子请许兵原谅她,给她一次改正的机会。她说外科医生马上就要回去了,她两人也不会再见面了。她会慢慢地忘掉他,好好地跟丛容过日子,弥补自己对丛容的亏欠。还说,她会慢慢地培养自己对丛容的感情,如果能培养出来,那是最好不过了。丛容是个好人,值得她去爱。但人是讲究缘份的,如果他俩实在没有这份缘份,自己会选择离开的。即不拖累丛容,也不委屈自己。请许兵放心,她是个说到做到的人。
许兵呢?
许兵真的就相信了她!答应原谅她,也答应替她保密。许兵是个心软的人,在这么凄婉的爱情故事下,在那么汹涌的泪水下,她不可能无动于衷,更不可能将软肠子变成硬肠子!
出了那间压抑无比的小屋子,出了那个有些怪味道的咖啡屋,一见到外边明媚的阳光,一闻到外边好闻的空气,许兵好像一下子清醒了。就好像刚才被妖娥子使了什么魔法,自己变得好像没长脑子了。她说什么,自己就信什么,她要求什么,自己竟然就答应什么!真是莫名其妙!真是不知自己中了什么邪了!
她在撒谎!她在骗我!许兵恨恨地想。因为她想起来了,倪双影说,这个秃顶的男人,不是她跟孟勇敢在体育馆里见过的那个男人!也就是说,妖娥子不止这一个男人,还有别的男人!
许兵就很生自己的气:怎么就把这么重要的问题给忘了呢?怎么不当面质问她,看她怎么回答呢?她还能编出什么样的动人故事呢?许兵回头望了一眼“红格子”,心里想:难道还能再折回去吗?万一一进到那个小屋子里,再让她使了魔法怎么办?她可真能说呀!声泪俱下的,还会下跪!自己哪是她的对手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