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脆而响亮的声音是从丈夫徐晓斌的宿舍里传出来的。许兵知道徐晓斌昨天值前夜班,半夜一点下班,等吃了夜餐回来洗漱完上床,怎么也得两点多钟了。这时候本来应该是睡得正香的时候,他却精力充沛地下起了象棋。看来他就是那个不走运的倒霉蛋了,这也就怪不得为妻心肠的软和硬了。真是太走运了,本来指望撞大运碰上个把人,自己再学习副连长,亲自上阵去出公差。哪里想到会撞到一双。丈夫房间里肯定有两个醒着的人,他总不能自己跟自己下象棋吧?还走得山响。
“将军!”徐晓斌喊出这一嗓子后,兴奋得身子都不成体统了。遮羞的被子也得瑟掉了,露出了很一般根本不值得炫耀的身子。这样还不算,他因为不会盘腿坐,单人床又小,他的大长腿又伸不出去,只好采用半跪半坐的姿势,姿态不雅,动作难看。但他却浑然不觉,手舞足蹈地喊着将军,一副气死人不偿命的样子。
被将了军的孟勇敢倒有着临危不惧的大将军风范,他正襟盘腿坐在床上,像一尊坐了千年的佛一样好看。徐晓斌就很佩服他会盘着腿坐,而且坐得还非常庄重,非常令人肃然起敬。这令徐晓斌百思不得其解。他问他:“哎,真是怪事,你这虎背熊腰的,平时怎么坐怎么不好看,怎么单单上床盘腿坐着的时候,就变得比较好看了呢?”受到表扬的孟勇敢谦虚地一笑,有点不谦虚地说:“没法子,这是从小练就的硬功夫,这叫童子功,明白吗?”
此刻,有着童子功的孟勇敢真是被跪在他面前的徐晓斌逼得山穷水尽了。他手里握着几颗被他吃掉的徐晓斌的车马炮,像和尚敲木鱼那样敲着,只是敲得毫无章法,暴露了他内心的慌乱。
“快投降吧!抵抗是没有用处的,早投降早解脱,晚投降多遭罪!”徐晓斌身子是跪着的,嘴上却是嚣张的。
“你快住嘴吧!”敲着木鱼的败将终于忍不住怒吼了。他的吼声刚住,门就被推开了。
自然是面朝房门、半裸着身子、半跪在那儿的徐晓斌先看到来人的。徐晓斌脸上是吃惊的表情,一副你怎么来了、见了鬼的样子。孟勇敢很奇怪他的样子,也赶紧回过头去看是何方神仙驾到。等他看见了来人,手里的棋子唏哩哗啦地掉到了地上,欢快地在地上打滚撒欢。
许连长笑了,她不进来,而是倚在门口,像是不方便进来。
“你来干什么?”徐晓斌用被子将自己重新裹起来,像个男女授受不亲的谦谦君子。
“我来自然是有事。”许兵不笑了。
“有什么事?”徐晓斌这口气不是部属的,而是丈夫的。
“有什么事用向你汇报吗?”许连长一语双关地提醒他在连里的身份。
徐晓斌这下想起自己是什么人了,似乎有些泄气,一屁股坐了下来,带毛的长腿横冲出去,将端坐在对面的孟分队长踹了个趔趄。
“干什么你?”分队长低吼着。
“人家是找你的,你起来,我要睡觉!”徐晓斌大声说。
“你别睡了,起来吧,起来去出公差。”许连长说。内容是命令的,语气却是家常的。
“我值夜班了,我在补觉!”徐晓斌虽然是在公然抗命,但却理直气壮。
许连长有气度地笑了笑,并不计较他的态度。也是,虽然他是自己的丈夫,但自己却没有剥夺人家补觉的权力,妻子不行,领导更不行。许连长用少有的商量的语气,似乎是对徐技师说的,其实也包括了背对着她的孟分队长。
许连长说:“军务股要两个公差,连里实在没人了。副连长都带队去军需仓库出公差了。如果你不去,那只有我和你们分队长一起去了。孟分队长,咱们走吧?”
孟分队长的国字脸又有点歪了,但他却一点脾气也没有。人家连长副连长都能亲自去出公差,你一个分队长,有什么天大的理由拒绝呢?但是,让他去出公差是可以的,但让他同她一起去出公差,那是万万不可能的。孟勇敢端坐的身子动了动,盘得严丝合缝的双腿松开了。一条腿似乎抽了筋。他按着那条不争气的腿开始呲牙咧嘴。徐技师关切地问:“你怎么了?”孟分队长不耐烦地说:“你快起来洗漱去,咱俩去!”
许兵笑了。这灿烂的笑容孟勇敢自然是看不到的,他正背对着许连长的笑脸痛苦地对付他那条抽筋的腿。徐技师是这笑容的受益者,他不仅全程享受了那灿若桃花的笑容,还额外收获了一个飞来的媚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