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肚子气的徐晓斌从被窝里探出头来,头上竟然热气腾腾地冒着汗,不像是从被窝里出来的,而像是从篮球场上下来的。这是大热天蒙头睡大觉的必然结果,捂的。通信部队许多人都是这样蒙着头睡觉的,成年累月的三班倒甚至是两班倒,夜班和白班一样多。白天补觉,连队哪有那么好的遮阳窗帘,许多人毛病多,见光还睡不踏实,自然而然地,军被就成了最好的遮阳窗帘。只是这军被不够长,经常是顾头顾不了脚的。脚丫子替脑袋在被窝外出气,出的还又都是些比二氧化碳还要糟糕的气。因此,贸然闯进正在补觉的男兵宿舍里,是件挺不好受的事儿。
徐晓斌气愤地探起半个身子,看见了比他还生气的孟勇敢。孟勇敢周正的国字脸似乎都被气歪了,有些狰狞可怕。徐晓斌知道自己算是小巫碰上大巫了,三十六计,还是不招惹他为上。
徐晓斌一声不响地躺下,用被子将自己严严实实地裹上。他准备两耳不闻窗外事,专心睡自己的回笼觉。谁知,连这么简单的愿望都不能实现。被子被腾空掀开,他半裸的身体一览无余。这下徐晓斌真火了,小巫也不怕大巫了,他一个鱼打挺地坐了起来,几乎是怒吼了:“你想干什么?”
大巫显然没被他的气势吓住,因为大巫的嗓门比他还大。大巫也是吼:“我想干什么?你还有脸问我想干什么?你怎么不问问你那混帐老婆想干什么?!”
一听又是自己老婆的事,徐晓斌没了脾气。他半裸着叹了口气,手无寸铁地一点办法也没有的样子。
孟勇敢就见不得他这副窝囊相,认为有什么样的丈夫,就有什么样的妻子。同时也认定,老婆像弹簧,你软她就狂。
孟勇敢用手指点着徐晓斌,恨铁不成钢地摇着头:“徐晓斌呐徐晓斌,你算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了,怎么摊上这么个老婆!”
徐晓斌打了个哈气,揉了揉眼睛,有气无力地问:“她又怎么惹你了?”
孟勇敢将手里的硬皮笔记本,像投手榴弹那样投到了桌子上,没想到命中率很高,把徐晓斌最喜欢的玻璃杯碰到水泥地上。漂亮的玻璃杯绝望地叫了一声,马上就粉身碎骨了。
徐晓斌探头看了一眼地上的碎玻璃,又抬头去看戳在那儿的孟勇敢,什么话也没说,却比千言万语都管用,大巫的眉眼立马往下掉了几分,不再那么横眉立目张牙舞爪了。同时,大巫还知错就改地转身从门后拿出笤帚,上来弯下虎背熊腰,很认真地清理着。
徐晓斌像地主老财一样指手划脚:“这!还有这!”
孟勇敢抬头看了他一眼,眼神不善。
徐晓斌笑了:“让你扫干净点有什么不对?万一扎了我的脚,你赔得起吗?”
孟勇敢撇着胶东普通话说:“你的杯子我赔不起,你的脚包在我身上了!”
徐晓斌不明白:“我的脚难道不如杯子值钱吗?”
孟勇敢笑了,占了便宜一般:“买杯子要花钱,治脚一个大子也不用花!“
徐晓斌用脚去踹他:“什么时候也脱不了你的农民本色!
孟勇敢跳着躲开了:“这是我们的光荣传统,我们要代代传下去。”
孟勇敢收拾完,一屁股坐到自己床上,伸了个懒腰,看了看手表,对坐在床上揉眼睛的徐晓斌说:“要不,我陪你再睡一觉?”
徐晓斌笑了:“去你的吧,让你折腾的,老子早就不睏了。”
孟勇敢说:“那咱们杀一盘?”
徐晓斌伸了个懒腰,拧着脖子说:“杀一盘就杀一盘,你以为我怕你?”
孟勇敢边开抽屉拿象棋边说:“你还能怕我?你把你的怕都献给你老婆了,你还能怕谁呀!”
徐晓斌来了精神,拉过被子围住半裸的身子,让出一半床来。徐晓斌问:“哎,快说说,你又受什么委屈了?”
孟勇敢坐到对面,哗啦一下把棋子倒到床上,有些不耐烦:“我这刚好了点,你又提她!一提她我心就堵得慌!好好下棋!不许提她!”
徐晓斌笑了,摆着棋子连连点头:“好好好,听你的,不提就不提。”
徐晓斌不提了,孟勇敢又来劲了。孟勇敢手里的一匹马重重地跳了一步,嘴也没闲着:“说实在的,我要有你这样的老婆,愁都愁死了,还有心思下棋。”
徐晓斌抬起头来:“不是不让提她吗?”
孟勇敢不讲理,牛眼一瞪:“她是谁呀?她是天王老子吗?还不能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