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根头发,很长的头发。
那是几根白发,有的全白,与池面几乎融为一体;有的则白了一半,正是那些黑的部分使我看到了它们。这不可能是我两年前留下的,我从来没有过这么长的头发,更没有白发。我轻轻拿起其中一根半黑半白的长发。
……拔一根长七根……
我将头发扔掉,仿佛它烫手似的。那根头发在空气中慢慢飘落,竟拖着一道尾迹,那尾迹是由许多头发自身的转瞬即逝的映像组成,就好像我的视觉暂留时间延长了许多似的。这根头发并没有落回池沿上,它只落了一半的高度就在半空中消失了。我再看池沿上其他头发,它们也都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我把脑袋放到水龙头下冲了好长时间,然后木然地回到客厅,坐在沙发上,听着外面的雨声。雨已经下得很大了,是一场暴雨,但没有雷声和闪电。雨打在窗上,听上去像一个人或许多人的低语,仿佛在提醒我什么。听久了,我渐渐想象出了那低语的内容,它一遍遍地重复着,听起来越来越真实:
“那天有雷,那天有雷,那天有雷,那天有雷,那天有雷……”
我再次在一个暴雨之夜在家里一直坐到天亮,然后再次木然地离开了家,我知道自己把什么东西永远留在这里,也知道自己永远不会再回来了。
球状闪电
我必须要面对它了,因为开学后,大气电学专业的课程就要开始了。
讲大气电学的是一名叫张彬的副教授,这人五十岁左右,个子不高不矮,眼镜不薄不厚,讲话声音不高不低,课讲得不好不坏,总之,是那种最一般的人,他唯一与众不同的地方是腿有些瘸,但不注意就看不出来。
这天下午下课后,阶梯教室中只剩我和张彬两人,他在讲台上收拾东西,没有注意到我。时值深秋,夕阳把几缕金色的光投进来,窗台上落了一层金黄色的落叶,内心一向冷漠的我突然意识到,这是作诗的季节了。
我站起来走到讲台前,“张老师,我想请教个问题,与今天的课无关。”
张彬抬头看了我一眼,点了点头,又低头收拾东西。
“关于球状闪电,您能告诉我些什么?”我说出了那个一直深埋在心中但从未说出口的的词。
张彬的手停止了动作,抬起头,但没看我,而是看着窗外的夕阳,仿佛那就是我指的东西。“你想知道些什么?”过了几秒钟他才问。
“关于它的一切。”我说。
张彬一动不动地直视着夕阳,任阳光直射到脸上,这时阳光仍然很亮,他就不觉得刺眼吗?
“比如,它的历史记录。”我不得不问得更详细些。
“在欧洲,它在中世纪就有记载;在中国,比较详细的记载是明代的张居正写下的。但直到1837年才有了第一次正规的科学记载,作为一种自然现象,它在最近四十年才为科学界所接受。”
“那么,关于它的理论呢?”
“有很多种。”张彬简单地说了一句后又不吱声了。他把目光从夕阳上收回来,但没有接着收拾东西,像在深思着什么。
“最传统的理论是什么?”
“认为它是一种涡旋状高温等离子体,由于内部高速旋转造成的离心力与外部大气压力达到平衡,因而维持了较长时间的稳定性。”
“还有吗?”
“还有人认为它是高温混合气体之间的化学反应,从而维持了能量的稳定。”
“您能告诉我更多一些吗?”我说。向他提问,如同费力地推着一个沉重的石碾子,推一下才动一下。
“还有微波激射——孤立子理论,认为球状闪电是由体积约为若干立方米的大气微波激射所引起的。微波激射相当于能量低得多的激光,在空气体积很大时,微波激射会产生局部电场即孤立子,从而导致看得见的球状闪电。”
“那么最新的理论呢?”
“也有很多,比较受到注意的是新西兰坎特伯雷大学的亚伯拉罕森和迪尼斯的理论,认为球状闪电主要是由微型含硅颗粒组成的网络球体燃烧形成。其他的五花八门,甚至有人认为它是空气中的常温核聚变。”
张彬停了一下,终于说出了更多的内容:“在国内,中科院大气所有人提出了大气中等离子体的理论,从电磁流体力学方程出发,引入旋涡-孤立子谐振腔模型,在适当温度场边界条件下,通过数值求解方程,从理论上得到了大气中等离子体涡团-火球的解以及它存在的必要和充分条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