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午脖子扭酸了,才看见那双蓝色眼睛,映着星光。
端午想:哎,蓝眼睛别是听不懂官话吧。
可背后那人,轻摇了摇头。
端午连忙对他说:“我爹我娘和你一样,不过,他们是海盗。海盗你知道吗?”她想做个手势比划,但身子还在那人的臂膀里箍着。
那人点了点头,调了调持缰的手姿,居然有点想她更舒坦的味道。
端午继续胡编:“我们家风风雨雨,占岛为王了十几年,被可恶官军灭了!我这才被官府卖作奴隶……所以,我对官府恨透了。我主人他们就在前边,我给你们带路吧……唉,不过,这次真可惜,可惜了呀!”
那人的眼神,像在询问。他睫毛又长又翘,投在鼻梁上,有淡金色阴影。
端午说:“我们经过玛瑙滩的时候,遇到了一堆死尸,估计是你们的对手或者友邦做下的。我那主人生性狡猾。到老鹰口之前,他命大队人马带着钱财美女连夜走大路。剩下我们,不得不跟他走小道。主人脑子有病,一直相信他老情人魂灵留在这片山里,所以让我们舍命陪他来走走。除了我手里这串珍珠,就再也没值钱货了……不可惜吗?”
蒙面人点头,看了看端午手里的珍珠。
端午盯着他说:“求求你,先把项链拿去吧,别让兄弟们空跑了一场。虽然能让我这种小奴隶拿在手里玩的珍珠,不会太值钱。但也是小妹支持普天下所有匪帮兄弟的一片心意。”
她看着蒙面人,心里却想着惨死的爹,远离的娘,那双大眼睛,不由得眼泪汪汪。
她抽了鼻子,把珍珠死死往那人手掌里塞。
那人停下马。他一只手拈着她袖子,另一只手松开马缰。
他终于把珍珠接过去,又套回到端午脖子里。
他注视她,眸中荡漾水光,轻叹一声,吐气如兰。
端午简直呆住了。昆仑山匪帮就是这样子?
这是哪门子的匪帮啊?不过,蓝眼睛周围几个,虽也看不清,个个都是雄赳赳的彪形汉子。
端午趁他们犹疑,偷望对山。燕子京许是心事重重,没能发觉暗处的动静。
他目不斜视,已走回亮着一星弱火的石洞中去了。
可是,燕子京该发现自己失踪了呀……他能想到匪帮在侧吗?
她回忆燕子京海边救了她命之后,一路上种种行为,突然生出一个念头:若是燕子京死了……被匪帮杀了的话……一切会怎么样?
那蒙面人正在思索,端午只听到自己心跳声。风声更大,带了秋寒。她的衣裳早为冷汗湿透,口袋里松子桃仁渣滓,却被汗水蒸出香味。
蓦然间,端午注意到,洞穴内火光全部熄灭了。燕子京会迟钝至此?不过,也难说。自古有意乱情迷之人,燕子京悬崖抛红兰,大约是真有病。心病。
那几个骑士似已沉不住气,齐声道:“哥哥……?”
端午一愣:苗条的腰身,花瓣似的皮肤,分明年少,怎么是那几个的哥呢?这家人声势浩大,全都当了匪?对了,小松鼠也曾说过……
和田城外相遇,小松鼠送上桃仁,那时他说:“这是一位哥哥送我……”
他昏迷时,念念不忘“哥哥……”
当燕子京询问时,小松鼠明确说他没有亲兄弟。但他在松树上画了火焰标记……
她豁然开朗,哥哥只是一种称呼……这个人非但是响马,还是个匪首!
一个骑士打断了端午的思绪,他探身对蓝眼睛说:“哥哥,小松鼠定在附近,多半在那山洞。”
机灵可爱的小松鼠,原来是匪帮的细作!怪不得,他会单身出现在杀戮后的沙漠中,怪不得,他会潜入尉迟公子兴建中的玉石基地,怪不得他要偷偷在树林划下暗号。哼!是这样。端午突然想当面啐小松鼠一口。她瞎了眼,才会担忧他的安危,选择跟燕子京走这趟。她屡教不改,才会那样照顾小毒蛇,好让他学着腊腊再来咬自己一口。
蓝眼睛摆摆手,旁人立刻噤声。
端午脑中有竿秤,上上下下称不停。燕子京不会愿意轻易交出小松鼠,他身上有功夫。山洞还有十来个男仆役。可如果昆仑山匪真能以一当十呢,犯得着大家一决生死?
再说,匪首的背后,也许还会有大队援兵?小松鼠这个小骗子虽该死,但是……世上该死而不死的家伙,实在也多了去。即便交出那小子,匪帮就会手下留情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