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扫鼠岭(25)

作者:呼延云

刘思缈跟他握了一下手,叫了一声“杜处”,手心冰凉。

望着面庞有些瘦削的刘思缈,杜建平心情复杂。这姑娘刚刚留学回国那会儿,因为过于高傲,遭人排挤,被下放到新闻处做宣传干事,直到本市发生了“连环割乳杀人案”,杜建平才想方设法将她拉进专案组,让她一展才能,也算扶着她走上晋升之路的第一层台阶,但刘思缈丝毫没有感恩戴德之意,对他始终保持着一个下属对上级应有的礼貌和分寸。这之后她立功不断,官职也火箭式上升,尤其在杜建平停职之后,她更是平步青云,没用多久便成为本市警察史上权力最大的处级干部,执掌“三法司”中的两个。此次在很大程度上恰恰是上级心疼她太累,才把自己调回来补缺,可想而知杜建平的心情。此外,有一点是他隐隐作痛又不愿为外人道的,那就是当他家里出事后,包括蕾蓉在内的许多老部下都来嘘寒问暖、尽最大的能力帮他抚平内心的怆痛,只有刘思缈像闻所未闻一样远远避开,这让一向性情粗放的他对人情冷暖有了前所未有的认识。

但是今时不同往日,刘思缈眼下是市里和部里的领导都非常器重的人才,上级的命令是让自己主持扫鼠岭案件的刑侦工作,但既然派了她来,凡事最好还是和她商量着来,这也正是他执意要“等一等”的原因。

这时,从巷子口开进一辆由救护车改装的法医临检车——焚烧和爆炸现场的尸体毁坏往往非常严重,而挪动和运送尸体到尸检室的过程中,很有可能遗落或丢失有价值的尸体证据,所以初步尸检大多就在法医临检车上完成。刘思缈和杜建平以为是蕾蓉来了,谁知车子停下后,从副驾上蹦下来的是一个留着马尾辫的女孩,圆脸蛋上有着像安吉拉猫一样可爱的眉目,她扑上来一把抱住刘思缈,笑嘻嘻地说:“思缈姐,没想到是我吧?”

“小唐?”刘思缈也吃了一惊,“你怎么来了?”

唐小糖曾经是蕾蓉的学生,毕业后就到蕾蓉法医研究中心工作,中间有一段时间出于某些缘故离职半年多,去年年底才回来。在经历了一些事情之后,这个过去又娇气又霸蛮的官二代小姐成熟了许多,工作上特别勤奋努力,成为蕾蓉须臾不可离开的好助手,只是考虑到她毕竟是个女孩,所以出现场这种事儿,蕾蓉大多还是安排男同事做,今天把她派过来,却是一桩新鲜事。

“市局组织学习什么文件,不放蕾蓉姐,其他几个人也都有任务,我这才把活儿讨过来。”唐小糖说。

过去很长一段时间,刘思缈看不起唐小糖,唐小糖也有点儿怕她,俩人见面顶多点点头。但去年某个惊心动魄的夜晚,刘思缈拼尽全力把唐小糖从死亡边缘救了回来之后,唐小糖成为她骂不走打不跑的“死忠粉”,搞得刘思缈哭笑不得,慢慢地竟也有了视她如小妹妹般的情愫,当下叮嘱道:“小唐,这起案件可能要检验好几具在井下遭到过焚烧的尸体,你要有心理准备。”

“放心,别的没有,就是胆子练出来了!”唐小糖说。

“杜处,刘处!”又一辆警车开进了小巷,下来的是不久前任市局刑技处犯罪现场勘查科科长的楚天瑛。他本是邻省刑侦处处长,在警界以年轻和卓越的办案能力而闻名,被许瑞龙调到市局任要职,后来出于不知名的缘故被一免到底,在望月园派出所当民警,照样勤勤恳恳为人民服务。作为他在中国警官大学进修时的老师,刘思缈当然不能眼巴巴看着这么一个人才屈居基层,于是想方设法将他调进刑技处,主抓大案要案中的犯罪现场勘查工作。

站在巷子里的所有警员都明白:这一下,市局刑侦口的精锐力量,除了蕾蓉,可以说是到齐了,就等着杜建平发号施令了。

谁知杜建平下达的第一个命令竟是:“思缈,你来分配任务吧!”

听到这句话,很多人都吃了一惊,但刘思缈只看了杜建平一眼,就点了点头。她首先了解了一下从案发到现在的基本情况,然后穿上白色的一次性防护外套,戴上鞋套,走进栅栏门里,沿着围墙的内侧巡视了一圈,发现整道围墙把扫鼠岭地铁站完全包围在一个矩形里,围墙的顶端都嵌了玻璃碴儿,根本无法翻越。地铁站共有三座地面出入口,每个出入口的造型都相同:卧倒的长方形,顶端有一个突出边沿的盖子,好像滑盖棺材一样,只是扫鼠岭地铁站缺乏保养,建成后连漆都没重新刷过,所以还是洋灰的原始颜色。其中A口,也就是唯一没有用水泥板封死、预留了一面钢板防盗门的那个口——位于苗圃的东南角,防盗门露在围墙的外面,正对着小巷;B口在苗圃的东北角;C口相距AB两个口很远,位于苗圃的西南角;着火的那个隧道风亭,位于C口往北走的一个土窝窝里。苗圃里除了架着支撑架的松树和枯萎的月季,就是几十棵年头很长的槐树,掉光了树叶的枝干在寒风中摇曳,妖冶得好像一大群半老徐娘在翩翩起舞,C口附近的一棵槐树枝上缠了个破旧的风车,伴奏一样咔嗒咔嗒响。一条用于灌溉的水渠贯穿苗圃的东西,里面没有水,塞满了蜷缩的枯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