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结束也是一种结束。
松鼠说我家的松果味道最好,熊猫在树下伸个懒腰,一看到竹子就走不动了。大象在河边洗着澡澡,鱼儿在水里吹着泡泡,彩虹在天边笑成小酒窝。
孩子们的歌声充满了快乐,他们歌唱着童话一般美好的世界,歌唱着衣食无忧的幸福童年,歌唱着无限憧憬的未来和明天。听着听着,刘思缈想起了不久前在微信上看到的一篇刷屏文章,标题好像是“找到幸福的唯一办法,就是你不断想象幸福的样子”,虽然她一向很讨厌这种鸡汤文,但在这个深秋的夜晚,她望着商厦大堂的灯光将自己投射在地上的一泓长影,忽然觉得那篇文章所说的并非全无道理:幸福是忘记,是妥协,是与众同行,是放声合唱,是不断想象幸福同时不去关心那些与己无关的事情,是该结束时果断结束而不再计较结束本该是个什么样子……
她把手揣进亚麻色风衣的兜里,走下台阶,一边往回家的路上走,一边跟着楼上飘来的童声轻轻哼唱起来,这么多年过去了,她的双肩第一次感到如释重负的轻松,就连脚步也随着歌声而变得轻盈:
太多太多的欢笑,太少太少的烦恼,好多好多梦想去实现,好多好多的伙伴,幸福有你的陪伴,让我们一起把梦去实现。
走出了很远很远,在十字路口时,合唱的歌声已经听不见了,但她还在兀自哼着那首歌。不知道为什么,哼着哼着,她的脑海里突然浮现出了那三个孩子的名字:赵武、李颖、董心兰。这一下,记忆就跟开了闸似的,她想起了他们被烧焦的小小尸体,想起了他们仅仅在照片上留下的模样,想起了他们平时吃的泔水还有装泔水的方便面“餐盒”,甚至还想起了他们的年龄:十二岁,九岁,最小的一个是五岁。他们活着的时候,是不是有太多太多的欢笑、太少太少的烦恼,是不是应该也有好多好多的梦想去实现呢……
想着想着,绿灯亮了,她没有动,一直这么站着,直到红灯亮起,不久,又是绿灯,又是红灯,又是绿灯,又是红灯……
来来往往走过十字路口的人们,好奇地望着那个一直站在红绿灯下面没有过马路的姑娘,不知道她为什么满脸都是泪水。
第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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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都是黑暗的:坟样黑暗的是山,凸形黑暗的是墙,笔直黑暗的是树,条状黑暗的是路,不知从哪个黑洞里啐出了一口黑暗的风,在这黑暗的夜里越刮越大,咔哧咔哧咔哧咔哧,像一把黑暗的剔骨钢刀,一刀一刀地,剥皮一般,剥出了一个黑暗的人。他的色泽比其他的黑暗都要浅一些,更接近于一种铅灰色,凝重而模糊。他走得很慢,不时停下脚步,掂掂头顶黑暗的天,跺跺脚下黑暗的路,看似无意地侧侧身子,观察着身后有无跟踪的人,然后继续往前走,一直走进了通往扫鼠岭的那条黑暗的小巷。
小巷里没有人,两边的围墙泛着冷冷的光。路过露在围墙外面的地铁站口的时候,他眯起眼睛,看了看那扇厚厚的钢板防盗门,又往前走了几步,来到了通往苗圃的铁栅栏门前。门是半开着的,扫鼠岭案件发生后,这里被警方封锁了一阵子,但随着犯罪现场勘查工作的结束,又被打开了,原来在门上挂着的那根象征性的铁链子还挂着,只是旁边多了条禁止出入的黄色胶带,在风中飘得像风干了的猪大肠。
他没有犹豫,径直走了进去,沿着坑坑洼洼的土路往前走了没几步,就看见了那个站在隧道风亭旁边的人。
借着不远处公交自动化设计研究院的灯光,可以看出,那是个中等个子的男人,年龄在二十五到三十岁之间,不胖也不瘦,穿一身深灰色的连帽衫和同样色泽的弹力长裤,手插在裤兜里。他的腰板很直,昂首挺胸,干净的娃娃脸上有一双明亮的眼睛,神色沉静,好像正在思索着什么。
刚刚走进苗圃的人轻轻咳了一声,娃娃脸看到了他,端详了他片刻,嘴角露出了微笑:“周立平吗?我是呼延云。”
周立平面无表情:“你找我什么事?”
呼延云有些尴尬:“那个……你肯定知道我吧?”
周立平点了点头。
“我和林香茗是好朋友。”说完,呼延云看看周立平的神色,觉得对方跟自己毫无谈兴,只好直入主题,“十年前,西郊连环凶杀案发生之后,香茗一直为你辩护,为此得罪了很多人,我很好奇地问过他为什么这样做,他不愿意跟我说得太多。扫鼠岭上一把火烧起来,牵扯到了香茗,很多人都在说,都是由于他当年纵凶导致了今天的大案,而香茗现在又没法出来替自己辩解,于是我就得尽尽好朋友的义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