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这里,杜建平猛地捂住了脸,十根手指头几乎抠进肉里,身体微微颤抖着,他用尽全部力气才压抑住了哭声。
刘思缈看着他,仿佛看到了另一个顶着风、推着车,在黑夜里艰难前行的父亲,只是自行车的后座上,空空荡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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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想什么呢?”直到郭小芬在对面坐下,刘思缈才回过神来,她望着郭小芬,觉得她跟往日好像有些不一样,虽然她的穿着得还是那么可爱,笑容还是那么妩媚,但神情没有了昔日作为一位新闻记者在工作重压之下掩饰不住的紧张,明亮的双眸放出的光芒也没有了总在观察和刺探什么的尖锐,而是显得泰然、温柔,甚至还有一些娇羞,在头顶那盏七彩琉璃灯的照射下,她的面颊像喝醉了一样微微泛红……
刘思缈使劲看了她几眼:“小郭,你是遇到什么开心的事情了吗?”
“就知道瞒不过你。”郭小芬咬着下嘴唇,微笑着从斜挎小方包里拿出了一张红色的卡片递给她,“那啥……我下午去领了个证。”
当看到金光灿灿的“结婚证”三个字时,刘思缈惊讶得瞪圆了眼睛,翻开,看到郭小芬和马笑中的合影时,更是半天合不拢嘴巴,好一阵子,她才如梦初醒一般,绽开了郭小芬从未见过的、发自内心而且充满欢欣的笑容:“太好了,小郭,祝贺你和老马,祝福你们!”
郭小芬不好意思地把两只手夹在腿弯弯里:“你瞧马笑中那个德行样儿,拍结婚照时,摄影师告诉他不要笑得那么傻,他说一回生二回熟,下次再改正,被我狠狠掐了一把!”
“好啦,好啦,这回老马算是修成正果了,不过,我看将来少不得被你修理——你可千万别手下留情。”刘思缈笑着说,“对了,婚礼什么时候办?”
“这个,我们还没商量好办不办呢……”郭小芬嘟起小嘴,“我其实不大想办,可是老马非说婚礼有振兴民营经济的作用,政府的号召不能不响应”。
“要办!要办!”刘思缈说,“别看一场婚礼办下来,又累又折腾,但这可不是走形式、走过场,而是当着所有亲友面儿做了一次‘公证’,这对新郎是个约束,对新娘是个保护,老马嘴上胡说八道,其实他可比你明白多了。”
“没想到思缈你看得这么透彻啊!”郭小芬笑着说,“那你自己呢?”
“我?”
“对啊,你、你打算什么时候也像我和老马一样,找个人领这么一张证件?”
刘思缈的神情不禁有些黯然,脸上虽然还挂着笑,但笑得很勉强:“我这辈子,恐怕是没这个机会了……”
一时间,两个朋友陷入了沉默,安静的咖啡店里,原本袅袅的韩语歌曲有些清晰,在钢琴和黑管的伴奏下,吟唱着百无聊赖的寂寥。
“思缈,有些话我早就想说了。”郭小芬望着她说,“过去的事,过去的人,该忘记就忘记了吧,你还这么年轻,应该给自己、给别人一些机会……有时候,我们为一个人等待、守候了很久很久,到头来才发现,其实我们等待和守候的只是自己的那份孤独:对于被等待的人而言,没有意义;对于我们自己悄然流逝的青春,同样没有意义。”
刘思缈垂下长长的睫毛,掩盖住了美丽而哀伤的眼睛,很久很久,她端起茶杯啜了一口茶,才慢慢地说:“我只是不想妥协。”
“谁又不是妥协呢。”郭小芬低声说,“人生本来就是一个一边成长、一边妥协的过程啊。”
“那么,这个呢……”刘思缈伸出手,指尖指向了桌上那纸结婚证,“也是妥协?”
“也是。”郭小芬平静地说。
也许是没有想到她的回答是如此果断和坚定,刘思缈一愣。
“你知道的,我心里真正爱的那个人不是老马,我也等了他很久,但他心里真正爱的却是另外一个人。”郭小芬望着刘思缈说,“扫鼠岭上一把火,把咱们这些老朋友们重新聚在了一起,我才发现,原来这么多年过去,我们都在改变,有的成熟了、有的沧桑了、有的憔悴了,还有像我这样……说好听叫清醒,说不好听叫世故吧,我不再奢望什么惊天动地的爱情,不再向往能和自己最爱的人在一起生活,我只想有个家、有个窝、有个爱自己的人,好好地、踏踏实实地、不被人打扰地过我们的小日子,这就够了,足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