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发生在一年前。孙静华在冬青街道有套房子,本来是出租的,谁知租户家里有事,退了房,她那阵子因为丈夫出轨心情不好,干脆就搬到这边来住了一段时间。恰好燕兆宾馆承接了一个重要的活动,她忙得四脚朝天,每天回到家都要夜里十一二点了。
这天她开车回到住处,又是深更半夜的光景,快要进小区,发现大门口被一辆胡乱停着的悦动挡了半截,她开的是一辆保时捷SUV,车身比较大,进不去,这么晚了叫人挪车也不方便,于是就把车往前开了一段,拐进了一条黑漆漆的巷子里,把车停好后走出来时,在巷子口遇见了一伙儿流氓。
孙静华长得不好看,可是身材不错,春夏之交的时节,为了会展活动的需要,她穿着一身职业装,短裙黑丝的。这群流氓喝多了酒,正想找个女人“败败火”,一看孙静华,顿时围了上来。一边拦着去路在她身上乱蹭,一边嘴里说些不三不四的话。孙静华从来没遇到过这种事儿,一开始还义正词严地叱责他们,可发现用正气压不倒他们时,就彻底慌了神儿,想挣扎着夺路而逃,却哪里逃得掉,被流氓们撕扯着推进了巷子里,她拼命喊叫着,却发现周围居民楼里仅有的几盏亮灯也都迅速熄灭,知道自己这下子在劫难逃了。
就在她被为首一个流氓脸摁在车前盖上,扒掉短裙时,巷子口突然传来一声喊:“干什么呢你们?!”
声音不大,在黑夜中却像一记突如其来的橡胶锤,又闷又狠。
几个流氓拔出了弹簧刀和甩棍,骂骂咧咧地往巷子口走,想把站在黑暗中的那个人赶走,谁知走近一看都愣住了,没人吱声。有个流氓跑回巷子,流氓头儿一边按住孙静华撕打的手,一边跟他说:“谁他妈敢来坏老子的好事儿?给丫灭了!”
“老大,是那个姓周的……”
“哪个姓周的?”
“就是杀了好多人的那个……”
孙静华觉得流氓头的手瞬间软了下来。
“周立平?”流氓头问。
“嗯,就是他……咱们人多,要不要干他?”
“干你妈干!那是真格儿的杀人狂!”流氓头骂道,“平常吹吹牛逼也就算了,别说杀人,真让你们杀只鸡你们他妈敢吗?!”说完他揉揉孙静华的屁股:“今天算你老娘们儿走运!”然后带着那几个流氓灰溜溜地走出了巷子,一声都没有吭。
孙静华慢慢地滑下车盖,坐在地上喘息了一会儿,她想哭一场,可是又觉得自己能够幸免于难,已经很走运了。当她站起身往巷子外面走的时候,看到有个人靠墙站着。“黑暗中,我只能看出他脸部的线条很坚硬,下巴像个铲子似的往前凸着,显得特别凶狠。”
孙静华惊魂未定,又隐约记起流氓头儿说过一句“那是真格儿的杀人狂”,所以很怕刚出狼窝又入虎口,背靠着巷子口的墙,一动都不敢动,战栗的小腿传来轻微的窸窣声……那个时间其实很短,十秒钟都不到,但她回忆起来却比自己的前半生都要漫长。
然后周立平转身走了。
直到他的背影彻底消失在黑夜中,孙静华才满脸泪水地逃回家去。
第二天她没敢报警,怕惹来流氓报复,只是把衣着换成像个政工干部,才敢上班去。一大早在十字路口,她凭着对脸部线条的记忆,认出了周立平——其实直到这时她才真正看清了他的相貌:小小的眼睛,外凸的下巴,坑坑洼洼的脸上,两片闭得紧紧的厚嘴唇有一种极力克制的粗野味道,反而显得更有攻击性,也许是因为他头戴小红帽、身穿橙黄两色马甲、手拿小红旗的缘故吧,看上去“挺滑稽的”。
不知道为什么,孙静华突然对这个救过自己的人好奇起来,忙完会展活动以后,她抽出工夫去居委会侧面打听了一下周立平的情况。大家的说法不一,有的言之凿凿说他就是多年前“西郊连环凶杀案”的真凶,有的则指出警方只认定他与一起杀人案有关……但对于孙静华而言,杀一个人和杀几个人都是一样凶残可怕的,不过她总觉得欠周立平一个很大的人情,而她的工作性质恰恰决定了她要接受和偿还各种私底下的人情,并确保绝不拖欠人情,于是,当有一次郑贵请她吃饭,无意中说自己打算聘请一名司机时,她就推荐了周立平。
周立平得知她的举荐之后,表示感谢,但神情很冷淡,这倒正合孙静华的心意,反正她只是还人情而已,还完就算完,并不想和被偿还者再有什么纠葛,尤其对方又是这么一个身份复杂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