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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董局中局(10)

作者:马伯庸

我把那两百块钱收好,这才开口道:“若是我赢了,也不要东西,就请您以后不要再来烦我,如何?”

“成交。”药不然毫不犹豫地答应了。我看到他的眼神里爆起两团火花。

我把店门锁好,跟着郑教授和药不然上了一辆桑塔纳小轿车。有专门的司机,郑教授坐副驾驶,我和药不然坐到后排。看来除了我们这一脉,另外四脉都混得不错,都有专车了。

车子发动,缓缓驶出了琉璃厂。药不然坐在我旁边,伸出手说道:“重新认识一下,哥们儿是五脉之中玄字门的门人。”

“玄字门?”我有些茫然。

“我操,你连这都不知道?”药不然故作惊讶地提高了声调,眼神里闪过几丝得意。对了,就是那种优等生看完差等生考卷的得意眼神,挺讨厌的。

我摇摇头,我对五脉和中华鉴古研究学会的了解,只限于刘局告诉我的那一点点可怜的信息。药不然得意洋洋地伸出五个指头,像是炫耀似地给我一一数过去:“俗话说术业有专攻。现在中华鉴古研究学会分的没那么细了,在以前,咱们五脉分别掌管的是五门术业。青门主木器;红门主书画;黄门主青铜明器,我们玄门,主业是瓷器。”

我想起“素鼎”这个名字,不禁脱口而出:“莫非许家一脉,就是主金石玉器的白门?”

我们许家果然擅长的是金石玉器之术。这也就解释了,为何那本《素鼎录》里,只提及这两个门类的辩伪鉴定之术,却对瓷器什么的绝口不提。

“不错。刚才拿玉器斗口,你是以本门专业,胜我这个外门的,胜之不武,我跟你说,哥们儿不算输啊。”

我看着药不然气哼哼的表情,忽然有点想乐。这人倒也有意思,说话听着冲,其实挺直爽,看来不是什么坏人,最多是个纨绔子弟,有点混不吝(北京方言,什么都不怕的意思)的脾气。

“您出身名门,我可没有什么长辈可以依靠。”我把眼神瞟向郑教授,意思是你只是背后有人。

药不然大怒:“呸!哥们儿可不是那种不学无术的高干子弟!北大是我自己考上的!高出录取线十来分呢!”

这人倒真容易套话,我一句没说完呢,他把高考成绩都报出来了,直肠子……

我望着车窗外不断后退的高楼大厦,心中忽然觉得有些荒谬。这都什么年代了,还有这种好似武侠一样的事情发生。在这个现代化的北京城里,居然还蛰伏着五个古老的家族,怎么想都有些不真实。

说话间,车子已经开到了潘家园前那条树林阴翳的小街,然后就开不动了。街上熙熙攘攘站的全是人。这里是潘家园的外围,多是卖吃卖喝的小贩,还有进不去园子、指望能在外头碰运气的买卖人。我们三个人在这里下了车,推开上来兜售东北貂皮的小贩子,步行进去。

潘家园可是北京城的一块风水宝地,已经兴旺了好几年了。从堪舆的角度来说,京城东南宜流气不宜聚气,但这里偏偏又占了一个兑卦——兑卦属泽,水聚成泽。因此潘家园这个地方,聚水不聚气,正应合了走土之象。走土,那不正好就是文物么?

还有个现实一点的原因:潘家园靠近陕西与河南驻京办事处,这两处都是古董与明器大省,来往人多聚集在这里,风聚水,财聚人,久而久之,就演变成了一片大生意。

这天是休息日,特别热闹,两侧店铺和市场上几排纵横的地摊都铺排开来,卖旧书的、卖字画的、卖明器古玩的、卖各类杂器的,琳琅满目,不一而足。不少人就在这市场里来回转悠,有老有少,看他们的动作,有老炮儿,也有想捡个便宜的新手,甚至还有几个金发碧眼的大鼻子老外,拿着相机嘁哩喀喳地拍的。放眼望过去,乌泱泱的一大片,热闹得很。

还有许多大老远从陕西、河南等地来的农民,站在墙根屋角,穿着破军装,赤脚踏着解放鞋,举起还沾着墓土的新鲜玩意向过往的行人叫卖——不过这些东西十有八九多是假的。

郑教授站在入门的照壁处,看看时间,说现在是上午十点半,咱们就以三小时为限,到下午一点半,来此集合。届时每人带上自己淘来的东西,他会公平地予以估价。反正大家都是业内人士,估价多少一眼就能看得出来,谁也骗不了谁。

我和药不然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哼”了一声,分别朝着左右走去。我没有跑,那样显得自己很急躁,我估计药不然也是一样的心思。于是我们俩都迈着方步,三步一回头,唯恐比对方走得快,失了风度。走出去十几米,我忽然又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