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句撑不了多久,霎时让裴轻心中的弦崩掉。如果援军不到,他撑下来的意义,便是尽可能为她和稷儿拖延时间。
想到这里,裴轻说:“劳烦楚都统,带稷儿离开。”
楚离大惊:“娘娘不走吗!”
裴轻没有多说,只跪地向楚离行了一礼:“无论如何孩子是无辜的,你是他最信任的人,求都统带稷儿从地道离开。”
“娘娘可知王爷知道后会如何大发雷霆。”
裴轻声音有些颤:“那他也得先活着,才能大发雷霆。”眼泪止不住地滑落,“我写那封求救信,不是让他来送死的。”
楚离微怔,沉默片刻拱手行礼:“娘娘若有救王爷一命的法子,楚离定当配合!请娘娘放心,即便豁出命去,我也一定护小皇子周全!”
楚离走后,裴轻失神地走回殿中。她不知自己是怎么一件件穿好皇后冠服,如何绾了发,又是如何走出寒宁宫的。
一夜的暴雪,让皇宫雪白又凄美。裴轻一步步踩在雪里,身后留下一长串脚印。
她怕的事终归是要发生了。怎么死,为了谁去死,他是这样选择的。
寒风凛冽,却冷不过她的心了。裴轻知道,此时此刻已到了真正的绝境。
第24章生死
风愈大,雪亦深,去养居殿的路难走极了。
发丝被刮得凌乱,眼眶中的泪被风吹干,冷得生疼。裴轻回想起了他昨晚的异/样,更明白了他为何会说那样一句话。
她为何当时就没听出来呢,那句“裴轻,不要再嫁给别人”分明那般耳熟。
曾经的他们,也遇到过今日这般的绝境。他被追杀,连带着身旁的她也被追杀。悬崖穷途之时,萧渊面色苍白却还嬉皮笑脸:“小轻儿对不起啊,连累你了。”
她哭得可怜兮兮地替他捂着血流如注的伤口,一个劲地摇头。
若非跟在他身边,她早已不知被那些地痞恶霸欺辱成什么样了。出了家门才知道天下竟有那般多的难言委屈。
刀枪箭矢逼近,他不得不抱着她跳了崖,上天垂怜让崖下是一条缓流,裴轻费了很大的力气将他拖上了岸。
可那时的少年已经奄奄一息,躺在她怀里,竟还在操心之后的事。
“我可能没法娶你做将军夫人了,你别生气啊,这不是、咳咳......还有下辈子吗。”
“这辈子......你就、就找个读书人嫁了,别找行伍之人,他们提着脑袋过日子,你整日都要、担惊受怕。”
她的眼泪止不住地流,想扶他起来,可他起不来。
“不行,不行,读书人不会武功,怎么护你啊。算了,还是......找个会点武功的,衙门差役甚好,会武功,又不用上战场。”
“但就是俸禄很少啊,小——”腹部的剧痛让他停顿了好一会儿,“小轻儿,那种连胭脂水粉和衣衫襦裙都买不起的,可不能嫁......”
“你别说了,我带你去找医者,前面有炊烟,定是有人住的!”她声音急切。
可他摇头,还艰难地咧着嘴笑,“要不裴轻,你别嫁人了好不好。”他气息越来越弱,“你听说过捡尸人吗?”
裴轻不可置信地看着他。捡尸人,以收尸为生,尸体或送去给富贵人家陪葬阴亲,或给医者验毒验药,最后多半会变得七零八落,扔到乱葬岗喂畜生。
萧渊说,“等我死了,你别葬我,下葬要花很多银子的。你、你就把我的尸身卖给捡尸人,像我这种年轻体壮的,能卖好几两银子!可以给你当盘缠。”
说着,他满是鲜血的手从怀中掏出一块碎了一角的玉佩,“然后,你拿着这个去南川,找......一个叫楚离的人,他是我的至交好友,从小一起长大。他会把我所有的银子都给你,你一定要收好,然后......叫他给你雇个各路山匪地痞都怕的镖局,送你回家,好不好?”
裴轻哭着摇头,只是萧渊已说不出哄她别哭的话了。
那是他濒死前对她的叮嘱,怕她受委屈。而昨夜他再度说了那句话,也是知道自己选了一条死路吗。
裴轻远远地看见了养居殿三个字。而此时宫外轰隆一声,像是什么东西炸开,厮杀刀剑声明显逼近,裴轻心猛地揪起,她顾不上什么礼仪规制,拎着衣襟下摆跑了起来。
她不会让他死的。
就像那时一般。裴轻不知自己是如何做到的,亦不知自己那时为何会有那般大的力气,能背着比她高得多重得多的男子硬生生走到了十几里路,在行脚帮的村子里找到了大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