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在手机视频里,也能听到机器人通过喇叭发出的用当地语言录制的警告。凯拉不知道警告里说了些什么。
一个男孩朝美国人跑去,一边大笑一边尖叫,似乎没注意到悬浮在他头顶上的机器。他张开双臂仿佛想要拥抱那个男人。
“我呆住了,心想,上帝啊,我死定了。那小孩身上带着炸弹,我死定了。”
通过利用机器人的某些弱点,当地武装分子尝试着适应操纵机器人的算法。因为他们得知小孩具有相对较高的附带损伤数值与相对较低的嫌疑目标数值,于是他们开始利用儿童来实施行动。为了应对他们的新策略,凯拉只能对算法与赋值表进行调整。
“你做出的所有改动,都是应军方要求并得到了他们批准的。”施托伯博士说,“你的程序严格遵守最新的交战规则以及监管真人士兵的战场惯例。你的行为无可指责,参议院的调查只是例行公事。”
视频中的男孩继续朝美国人跑去,悬浮于上空的“守护者”发出的警告声越来越大,但他全然不顾。
更多不同年龄的男孩女孩拥入这片人群空出来的区域,大叫着跟随在第一个男孩身后。
武装分子研究出了一个对付无人机的策略,有时会奏效。他们首先单独放出第一个人体炸弹,引开无人机火力。当无人机操作员的注意力集中在第一个人身上时,后备人体炸弹便会趁着无人机朝第一个人开火时,一窝蜂拥向目标。
机器人不会分神,凯拉已经设计好应对这种策略的程序。
现在,视频里的男孩距孤立无助的美国人仅几步之遥,悬浮在右上空的“守护者”开了一枪,屏幕里传来的声响让凯拉往后一缩。
“声音很大。”被采访的男人说道,“我曾听过‘守护者’开火,但都离得很远。近在咫尺是完全不同的感受。仿佛枪声传入的不是耳朵,而是骨髓。”
男孩应声倒地,脖颈之上的脑袋不见了。在人群之中开火时,“守护者”必须做到干净利落。
视频中又传来几声震耳的枪声,凯拉不禁跳了起来。手机主人连忙掉转镜头,只见几团破衣烂衫和血迹出现在地上。是其余的小孩。
人群远远躲着,但有个别男人返回事发的空地,提高嗓门走上前去,却不敢离受惊的美国人太近,因为他头顶仍悬浮着两架“守护者”。几分钟后,美军士兵与当地警察赶到现场,将人群驱散回家,视频至此结束。
“当我看到死去的小孩倒在泥土中时,只觉得心安了下来以及难以言表的高兴。他本想要杀我,而我得救了,被我们的机器人拯救了。”
不久后,拆弹机器人在搜查死者尸体时,没有发现爆炸物。
第一个小孩的父母站出来解释,说他们儿子的精神不大对劲,通常都被锁在家里,但那天不知怎么的逃了出来。没人知道他为什么会冲那个美国人跑去,也许是觉得他的长相不同,所以好奇而已。
所有邻居都向当局坚称男孩并不危险,从未伤过人。他的兄弟姐妹和朋友跟在他后面,是想阻止他惹出什么麻烦。
采访中,男孩的父母泣不成声。采访视频下方的部分评论说,他们只是在镜头前故作悲伤,为的是从美国政府手里获得更多赔偿。另外许多评论者则十分愤怒,互相唇枪舌剑,在评论中罗列出详尽的论证,试图压倒对方。还有些评论者再次提出一个观点,即对于新闻报道的评论应该有底线。
凯拉想起自己修改程序的那天。天很热,她在吃刨冰。她记得自己删除了儿童生命的旧数值,然后添加了新数值。正如数百个已经完成的改动一样,没什么稀奇的。她记得自己删掉了一个“if”语句,添加了一个新的,改变了控制流以打败敌人。她记得自己在想出解决嵌套逻辑的巧妙方法后激动不已。这是军方的要求,她决心全心全意地尽己所能。
“错误不可避免。”施托伯博士说,“媒体的闹剧总会落幕,所有的是非总会结束。新闻周期是有限的,新事件终将取代旧事件,我们只需耐心等待。下次我们会想出让系统工作得更好的方案。我们的做法是进步,是战争的未来。”
凯拉想到那对哭泣的父母、死去的那个小孩,以及死去的那些小孩。想到施托伯博士提到的百分之八十这个数据。想到父亲记分卡上的数字,以及那串数字背后的父母、孩子与兄弟姐妹。她想到了父亲回家时的模样。
她起身欲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