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涤恶的性子就坏多了,当初我驯服它用了三天四夜,熬到第四夜凌晨,它终于受不了,向我曲下了前蹄。”李舒白云淡风轻地说,“这辈子,再没有另一个人能驾驭它。”
黄梓瑕端详着涤恶,还在盘算自己骑上它的可能性,涤恶长睫毛下的眼睛一横,右后蹄已经向她踹了过去,而且狠准稳,一下子就踢中了那拂沙的腹部,那拂沙痛嘶一声,往前窜了一步,黄梓瑕差点没掉下来,气怒之下,也抬脚狠狠踢向了涤恶。
涤恶脖子被踢,正在暴怒,李舒白一收它的缰绳,它竟也乖乖缓了下来,只是鼻孔中还喷着粗气,显然十分郁闷。
黄梓瑕看着涤恶悻悻的样子,不由得用马鞭指着它,哈哈大笑出来。
她身遭变故,平时总是郁郁寡欢,此时第一次在他面前纵情欢笑,令李舒白微觉诧异,不觉向她凝望许久。
她的笑颜在初夏阳光中绚烂无比,仿佛此时天下的日光都在她清扬的眉宇间闪耀,光华不可直视。
他如同怕被阳光灼伤一般,转过自己的脸,不敢再去看她。
黄梓瑕不明就里,睁着疑惑的眼睛看了他一眼,他轻咳一声,说:“走,去鄂王府。”
十五天光云影
夕阳下,两人的身影长长拖成两条线,明明距离那么近,却始终存着一块空隙,难以填补……
鄂王李润依旧在那个布置精致得有些刻意的茶室与他们见面,听李舒白提起要见陈念娘时,一脸诧异,问:“四哥怎么今日会问起她的事情?”
“有些许小事要询问她。”
李润无奈道:“真是不巧,陈念娘已经走了。”
“什么?陈念娘走了?”黄梓瑕顿时愕然,李舒白回头看了她一眼,然后问李润:“什么时候走的?”
“昨日。她收拾东西离开了鄂王府,是不告而别的,只留下了一封信,我叫人拿来给你们看看。”
陈念娘的信立即便送来了,说是信,其实只是一张素笺,上面写着寥寥几行字——
鄂王殿下赐鉴:
自蒙王爷收留,常思大恩大德永世难忘。唯如今老妇心愿已了,自此离京永不再回。日后山高水长,定当遥祝王爷殿下福寿绵长,千秋万岁。
陈氏念娘顿首。
字迹十分娟秀,只是透出一种潦草,有种仓促而就的感觉。李舒白将这封信扫了一遍,然后交给黄梓瑕。
黄梓瑕的目光落在“心愿已了”那四个字上,沉吟许久,才交还给鄂王,说:“既然如此,想必以后再见念娘的机会也十分渺茫了。可惜我琴艺未精,还想再向她学习一阵子呢!”
鄂王李润微笑道:“那也没什么,内外教坊多是琴师,也有极出色的高手。对了,昨日是望日,我依例进宫向太妃请安前,陈念娘曾托我说,太妃最喜琵琶,当年扬州云韶苑中有一张云韶六女的画像,有人说其中有琵琶深味,太妃若是喜欢的话,她过几日可进呈供赏玩。不过我进宫与太妃一说,她只笑道,一幅画有什么好看的,便拒绝了。”
李舒白问:“然后,你自宫中回来时,陈念娘便已经走了?”
“嗯,所以若是太后真有兴趣,我还无法拿出那幅画了。”李润笑道。他脾气确实极好,眉眼笑得疏朗散漫,对陈念娘此事显然并无芥蒂。
李舒白便点头,说道:“既然人已经走了,那么找她显然并非易事了。今日又让七弟亲手煮茶,真是多谢。”
“哪里话,四哥能来,我求之不得。”
两人又客套了几句,李舒白才带着黄梓瑕出门。
直到送他们出门的李润被远远抛在后面,李舒白才勒住马缰,与黄梓瑕一起站在长安的街头,驻马停留许久。
两人都从彼此眼中看到了些许对此事的揣测。
李舒白问:“你昨日说要去查探的,是哪里?”
“光宅坊外水渠。如今天色尚未过午,那边或许有提水的人,还是下午再去比较好。”
李舒白点头,抬头沉吟片刻,拨转马头向西而行,说:“我们去西市。”
黄梓瑕轻挥鞭子,在那拂沙的屁股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扫着,问:“哦?这回又去看变戏法?”
他不回答,只问:“你觉得这个案件,目前最大的疑点和难点是什么?”
黄梓瑕毫不犹豫道:“这整个案件虽扑朔迷离,但依我看,最大的疑点就在于,王若是怎么从固若金汤的雍淳殿之中,从两百人的重重护卫中,忽然消失不见的。明明只是一眨眼的时间,进了东阁就能让人消失不见的,到底是什么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