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梓瑕一边想着案情,一边转回身往里面走。谁知她想得太过投入,脚在台阶上一下踩空,差点摔下来,好不容易才扶住一棵树站住了脚。
门房各位大叔赶紧拍着凳子让她坐下,又给倒了一碗茶。旁边几个闲着无聊的宦官正在闲聊,她也真觉得口渴,就在他们身边坐下,咕咚咕咚灌下了一碗茶后又倒一碗。
负责延熙堂洒扫的小宦官卢云中年纪不过二十来岁,最是喜欢家长里短,看见她坐下了,赶紧用手肘撞撞她,眉飞色舞地问:“哎,崇古你说,你在王家往来最多,是不是感觉到王家姑娘这一死,真是王家近年来最大的损失?”
黄梓瑕愣了愣,还不明白他在说什么:“啊?”
“可不是吗?侯景之乱后琅邪王家人才凋零,尤其这几辈都没什么出色的人物,朝堂之上话语也少,家中全仗着前后两个皇后维持威势——可据说如今族中压根儿也没有出色的姑娘了。好不容易有个出众的被定为夔王妃,居然就这么死了——得,如今攀咱们夔王府这条线也没的用了,以后啊,还是只得一个刑部尚书王麟在朝中撑场面。”
旁边另有人插嘴说:“不过那也是王家,当朝一个皇后一个尚书还被人说是没落。”
“是啊,本朝开国以来,博陵崔氏出了十几个宰相,你看前朝时风光无限的琅邪王氏呢?就算加上太原王氏,如今也不及崔氏吧?”
黄梓瑕一边默默喝茶,一边在心里想,崔纯湛的叔父崔彦昭在朝中也是名声赫赫,俨然百官领袖的风范。估计不出意外的话,崔家可能马上又要出一位宰相了。
“这就算不错了,你看看陈郡谢家呢?侯景之乱后,竟几乎灭门了。”又有人议论说。
也有人持反对意见:“也不尽然,若王家真的衰微如此,王爷又怎么可能与王家结亲?需记得王氏还有一位长房长孙王蕴呢,这位真是文采风流,那长相、那气派,虽及不上咱们夔王爷,那也是极出色的人物了。而且王爷与他关系也不错,时常并辔出行,真是日月交辉,每每引得全长安少女倾巢出动,竞相观看心中数一数二的完美夫婿。”
“这倒也是,都说王蕴大家风范,更难得文武全才,这不,前两个月他还带着御林军的兵马追击京郊流寇,大获全胜,全数斩首而归!”
“哎,这事我也知道,”卢云中说着,又用手势示意大家靠近一些,刻意压低声音,以营造出一种神秘感,“据说,这股流寇与庞勋有关!是他手下一撮死士集聚而来,意图进京城刺杀夔王爷的!”
果然这个消息让众人都是大吃一惊:“哎哟……可我们怎么都只听说是流寇?”
“自然是朝廷有意隐瞒啊!三年前被斩杀的庞勋旧部死灰复燃,这事泄露出去,岂不是动摇人心?所以,王都尉王蕴,他听说此事后,马上就带人埋伏在京郊,半夜迎敌,瞬间就杀了个干干净净,兵部就地掩埋尸体,只说杀了一批流寇,一丝痕迹都不曾留下!”
“咦?那你是怎么知道的?”
“嘿嘿,咱在兵部有人!”卢云中扬扬得意地说,“可别忘记我四姨夫的小舅子对门的钱大就在兵部,据说那次负责埋尸体呢!”
“谁知道呢!”众人一致嘲笑他。
“话说回来,如果王蕴真有这么厉害,当初那个从小与他定亲的黄家女儿,怎么就是不肯嫁给他?”
“呃……这个嘛……”
“是啊,听说为了不嫁王蕴,黄家女儿还毒杀了全家呢!这嫁给王蕴是有多可怕啊?”
“那……那可能是黄家女儿疯了!”
“无论黄家女儿疯不疯,反正我知道王蕴以后娶老婆有点难了。”
“怕什么,顶多找个门户小点的呗!倒是你,你这么高大伟岸,你娶到老婆了没有啊?”
在一群人的哄笑声中,黄梓瑕也附和着强笑。
等众人笑过,话题转向其他的鸡零狗碎,只有她还捧着自己手中的茶碗,盯着上面的黑陶釉纹,许久都没有动弹一下。
一直压抑在她心里的那些事情,又经由他人不经意的笑语,如遭受到激流冲刷的死水潭,泛起污浊的沉渣。
父母去世已近半年了,案件拖得越久,破解的难度就越大,推翻重来的希望就越渺茫。
而她现在唯一能做的,只有努力解开面前这个谜案,才有资格得到李舒白的帮助,得到为自己、为家人翻案的机会,洗雪冤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