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并不害怕。其实当初在离开蜀地时,我一个人北上长安,追赶你的脚步,那时候我就想过了——”黄梓瑕托着下巴,靠在窗口望着外面落花如雪,又回头看一看李舒白,看着他凝望自己的幽深眸子,慢慢说道,“那一步踏出,这辈子,我便再也回不了头了。”
顺理成章地嫁入高门世家、平静无澜的安稳人生、相夫教子的下半生……所有一切,都在她骑上那拂沙,向北飞驰的那一刻,被她永远抛弃掉了。
此后,她的人生,将走上另一条道路。她的前方雾岚缭绕,双脚所踏之处,有时芳草,有时荆棘。前方云开雾散时,或是悬崖,或是坦途——
然而,无论面对的是什么,她都将昂头面对,纵有万难千险亦不惧。因为,这是她选择的路。因为这条路上,她一路相随着的,是李舒白。
她还记得去年山南水北相送她的红叶如花,灿烂炫目。而如今她真的坐在李舒白的身边,已是花落如雪。
“无论如何,至少,我们今日在一起,你,我,还有无数花开。这岁月,至少也没有被辜负了。”
“这份礼,你可还满意吗?”
在回去的马车上,王宗实不动声色地问她。
黄梓瑕向他低头致谢道:“是,梓瑕多谢王公公。”
若不是今日听到皇帝与李舒白的对话,她怎能知道皇帝已对李舒白撕下遮掩,起了杀心,又怎能知道李舒白的处境,已是如此艰难。
虽然李舒白以子之矛攻子之盾,暂时消解了危势,然而只要有心追究,总有借口。如今朝野已被煽动,世人正对李舒白满怀疑惑,欲加其罪,简直是再简单不过。
仿佛看出了她的心思,王宗实问道:“你知道,陛下今日为何亲自来看夔王?”
黄梓瑕没回答,只抬眼看向他。
“我说过了,如今各路节度使都有异动,神策军虽足以坐镇长安,但各地驻军却只能靠夔王节制。如今皇上重病,太子年幼,如此情势之下……”他说到这里,微眯起眼打量着她的神情,“不知陛下如今对夔王的态度如何?”
长安道路平坦,马车一路行去只微微轻晃。黄梓瑕沉默端坐,只简短说道:“陛下……似乎急于解决此事。”
王宗实端详着她的神情,见她并无其他话语与表情,才说道:“放心吧,纵然他是帝王,有很多事情,也并非随心所欲。”
黄梓瑕默然点头,说道:“是。”
“而且,此事背后可做的文章,多了去了,不仅陛下可做,你、我,甚至……”王宗实的目光,向身后的修政坊看了一眼,才不紧不慢地以似笑非笑的神情说道,“好多人,都会抓住机会的。”
十六落霞成绮
好事成双——她的终身,他的自由,只在她这一念之间。然而她紧紧捏着那两颗红豆,在这绮色霞光之中,竟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永昌坊虽在大明宫近旁,但如今正在黄昏时间,家家晚烟,户户闭门,一时坊间竟显得冷落了。
王宗实送黄梓瑕到王宅门口,马车一停,王蕴却从里面出来了。原来他已在里面等候她多时了。
王蕴看见王宗实,不觉略为尴尬,向他招呼道:“王公公。”
“嗯。”他推上了车门,连个招呼也不打,扬长而去。
王蕴看着他的马车,对黄梓瑕笑道:“我早说吧,天下之大,王公公只欣赏你一个,日常连我都不太搭理。”
黄梓瑕低下头,疲惫地笑了笑,没有接他的话茬。
宅中人心细,早已备下晚膳,分量正是两人的。王蕴理所当然地与她一起用膳。
天边落霞如火,正回照在小轩之中,他们周身通红一片。王蕴望着对面她被霞光浸染成金色的容颜,几乎移不开目光。
黄梓瑕感觉到他的目光,便将自己的脸转开了,吩咐人去取了灯来。
霞光逐渐暗淡,幽蓝夜幕开始降临这个天地。他们在烛火与霞光之下,相对而坐。还是她忍不住,开口问:“不知今日过来,可有要事?”
王蕴微微而笑,放下了手中银箸,说道:“一来,是恭喜你洗脱了罪名,顺利指认真凶,得脱牢狱之灾。”
黄梓瑕垂下眼睫说道:“全仗王公子……蕴之帮我,不然我如何能从大理寺出来呢?”
“我本想直接去对张行英下手,挖出真相的,然而王公公说,你必能妥善处理此事,因此我便交由你自行处理,”王蕴说着,十指交扣,望着她又说,“其二,如果顺利的话,夔王一两个月后便能安然无恙回府,照常做他的王爷,甚至,有可能声望更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