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子远去,这一幕烟火已经灰飞烟灭,后面开始更为令她眼花缭乱的烟火,如星辰满天,流光旋转,然后瞬间一收,化为一点明月。月缺月圆之后,陡然散开,化为点点白光,是飞雪连绵。每一点飞雪又倏忽转变为一只蝴蝶,无数光彩耀眼的蝴蝶在荷塘之上扇动翅膀,然后化为满天的星光,纷纷散落。
在这奇异而华美的烟花之中,李舒白转头看着身边的黄梓瑕。她正惊喜地睁大眼,看着面前变幻的奇景。烟花光芒变化,使得她面容上也蒙着一层流转的颜色,仿佛霓虹笼罩,淡淡的紫,浅浅的红,薄薄的绿,滟滟的黄……
她明亮的双眸之中,倒映着整个变幻的世界,眼前这瑰丽的景致,在她眼中变幻成影子,比他面前的真实场景更令人惊叹。
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他的唇角露出了如此愉快的上扬弧度。他望着她的面容,着迷地看着她睫毛上如水波般滑过的光彩,偶尔她眼睛一眨,睫毛微微一颤,就仿佛一只蜻蜓的翅翼在他的胸口振动,撩拨着他的心跳。
她望着烟火,而他望着她。
片刻美好,一场奇妙而盛大的烟花落幕,荷塘之上薄冰残荷,又恢复了宁静。
黄梓瑕倚靠在栏杆上,久久无法回过神来,还沉浸在这场烟花之中。
李舒白轻挽她的手,说:“走吧,余下的气味不太好闻。”
她跟着他,重新顺着曲桥走回去时,依依不舍地回头看着那些丝网的余烬,数着到底有多少层丝网,才能制造出如此动人心魄的刹那美丽。
就在走到桥头之时,她忽然“啊”的轻呼一声,停下了脚步。
李舒白见她怔怔站在风口,目光盯着空中虚无一点,神情剧变,便问:“怎么了?”
黄梓瑕抬手止住他,低声说:“让我想一想……”
他便站在她的身边,等候着她。
夜风呼啸,满天星斗璀璨无比。永嘉坊是王公显贵聚集之处,除夕夜,到处都是歌舞,远远近近的歌声传来,模糊依稀,无从辨认。
烟花的余热让荷塘表面的薄冰受热裂开,时而轻微地发出“咔嚓”一声。
黄梓瑕呆呆伫立在星空之下,夜风之中,只觉得整个长空的星辰在一瞬间如同倾泻而下的明灿雪花,向着她哗啦啦地扑下来。太过可怕的那些真相,铺天盖地压在她的身上,让她几乎承受不住,全身都颤抖起来。
李舒白见夜风彻骨,便牵住黄梓瑕的手,带着仓皇轻颤的她走到不远处的语冰阁,关闭了门窗,将炉火拨得旺旺的,让黄梓瑕坐在旁边。
“我刚刚……似乎想到了什么,”黄梓瑕终于回过神来,敲着自己的脑袋说,“关于鄂王从翔鸾阁上跳下的那个疑案,刚刚一瞬间,我好像抓住了什么……”
“你别急,我们来理一理,”李舒白移了把椅子在她身边坐下,说,“是因什么想到的?荷塘?”
黄梓瑕摇了摇头,皱起双眉。
李舒白又想了想,问:“烟花?”
“对……就是烟花!”她几乎急切地,抓住了他的袖子,“当时你跟我说,那个仙子的烟花,因为我们从正面看分不清前后,所以不知道那是七张丝网从前至后依次燃烧的,还以为是同一张丝网烧了七次,还以为是同一个仙子在变幻舞姿……”
她的声音激动,脸上也展露出了一种迷惘的惶惑:“我好像知道了,但又不知道是什么……但,分不清前后,肯定是本案的关键点!”
李舒白也是一怔,然后猛然醒悟,握住她的手,问:“你的意思是,我们当时看见的,或许也和今天的烟花一样,是一场伪造出来的幻象?我七弟……他没有死?”
黄梓瑕用力点头,说:“我还不敢肯定,但或许,他只是借助了栖凤和翔鸾双阁的地势,又借助了我们眼睛上的错觉,演出了这一场假死飞升的好戏?”
李舒白抿唇沉思许久,才说:“那么,他当着我们所有人的面,烧掉我送给他的那些东西,必定也是有缘由的。不然,他大可以在母亲的灵前将一切焚化掉。”
黄梓瑕用力点头,说:“是的!这一定也是一个关键点。关系他如何能在众目睽睽之下,消失在我们的面前。”
李舒白长出了一口气,慢慢地靠在椅背上。他还握着她的手,不知是忘了放开,还是需要她支撑着自己的,以告诉自己这不是在做梦:“七弟还活着……他没有死,他还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