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机缘巧合,张行英帮我混进仪仗队,被他发觉。”她垂下头,捧着茶杯,脖颈深深地埋下去。然而她知道,即使当时没有下决心求助李舒白,她也是不可能去找王蕴的。因为她当时的罪名,是为了情郎而杀害全家。
王蕴自然也想到了这一点,两人都陷入沉默。终于还是王蕴帮她添茶,微笑着解开此时尴尬,说:“那你今日来意我可真不猜出了。”
黄梓瑕抬头看着对面神策军营,说:“之前,在太极宫时,我曾与王公公有一面之缘。蒙王公公不弃,教我如何饲养阿伽什涅,使我顺利寻回被我误放的小鱼。我想,或许我该向他致谢。”
王蕴顿时明白她的意思,便说道:“王公公身为左神策军护军中尉多年,深得皇上信赖,是以求访者络绎不绝。他不胜其烦,日常并不出门,也不大到军营来,更不轻易见人。”
“正是知道如此,所以我才来找王统领,请您帮我写个字条,或许能得见他一面。”
王蕴微微皱眉,说:“王公公虽然也姓王,但并未同出一脉。满朝尽知,他与我琅邪王家,来往并不频繁,你要求见他的话,为何来找我?”
“是吗?”黄梓瑕以清澈澄净的目光望着他,声音虽轻,却带着十分肯定的口气,“然而他既一力支持王皇后,想必也会与你家相熟。至少,你是王家佼佼者,他必定会欣赏你。”
王蕴不由得笑了出来,他长得十分俊美,笑起来更是分外好看,如破晓熙阳,亦如破冰春风。他以右手撑着下巴望着她,轻笑道:“不,王公公最欣赏的,还是你。”
他忽然笑语,黄梓瑕微觉得诧异,只睁大眼睛,想知道他后面要说的话。
然而王蕴却不再说了,只起身对她说:“你稍等片刻,我马上便来。”
果然只是片刻,王蕴脱了军服,换了一身黑狐裘,与她一起出外。
“走吧,王公公住的地方,离这边不远。”
灰色的天空之中,密布的彤云变得越发沉重。王蕴与她各自上马,向着大明宫以北的建弼宫而去。
昨日薄雪已融,偏又重被严寒冻成冰碴,黄梓瑕自马上俯身看那拂沙的蹄子,又轻轻揉了揉它的鬃毛,以示安慰。
王蕴回头看她,见到她俯头时鬓发上沾染了几点碎冰,又很快融化了,在她的面颊上偶尔闪出一两点明亮的光。
他转头看着她脸上那点刺目的光,放缓了马缰绳,与她并排齐驱。明知道自己一抬手便能帮她擦去,可那只手就是无法伸出去。
他心中暗自涌起一股烦躁郁闷,自己也不明白为何的,挥鞭催促胯下马往前疾驰。
前方建弼宫旁万木萧瑟,林中湖畔一带矮墙迤逦,门口两株柿子树,连镇宅石兽都没有。王蕴抬手遥指,说:“到了。”
黄梓瑕还以为王宗实会住在守卫森严的高墙大院之中,谁知他所住的地方居然如此简陋,不由得有些诧异。
王蕴轻叩门扉,许久才有个少年过来开了门,看见是他,懒懒地说:“这么早,公公还未起身呢……咦,她是谁?”
王蕴说道:“她是黄梓瑕。”
“哦。”他随口应着,转身便进去了。过不多久从后院出来,抓了一把松子给王蕴,说:“我们坐这聊会儿天吧,黄姑娘自己进去。”
“你去吧。”王蕴便朝黄梓瑕点一点头,与那少年靠在栏杆上,居然真的剥起松子来了。
黄梓瑕便推开门,向里面慢慢走去。
门后廊下,便是一池清水,在这样的雪天之中,依然青萍碧绿,水上甚至还有稀疏荷叶,一两枝小小菡萏钻出水面。
她踏着水面横桥,走到荷塘对面的小阁之前,看见站在那里的王宗实,一身素锦常服,清瘦修长。唯有那一双眼睛,锐利而阴沉,定在她身上时,让她悚然而惊,生出一种莫名的畏惧。
王宗实也不说话,只转身引她入内,在阁内坐下。
屋内迎面就是一个巨大的琉璃缸,缸中红色黑色的鱼来来去去,缓慢游曳着。室外天光照在琉璃与水波、鱼鳞之上,四下折射,隐隐波动,使得室内笼罩着一层诡异而美丽的光线。
地龙温暖,室内气息如春,所以王宗实只穿了一身薄锦衣。而黄梓瑕从外面的寒风中进来,顿时觉得一阵发热。王宗实示意她到屏风后解了外面的狐裘,等她出来时,发现他已在窗下小几上斟好了两杯茶,青瓷小盏中两汪碧水,小炉尚在袅袅冒着热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