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他声音果断而清晰。
崔纯湛朝后堂看了一眼,见皇帝虽然胸口剧烈起伏,却依然坐在椅上一动不动,便又转头问吕至元:“你还有什么话说?”
吕至元沉默了片刻。
站在他斜后方的张行英睁大眼,期待着他会转头,对自己说说关于女儿的事情,说一说他要将滴翠托付给自己。
但没有,吕至元最终还是沉默地摇了摇头。
崔纯湛又看向皇帝,皇帝的脸色还是青白,但气息终于平顺了,他嘴唇微动,对着崔纯湛说了四个字:“凌迟处死。”
崔纯湛愣了一下,还没来得及开口,却只听到“扑通”一声,吕至元的脸色一片青紫,倒在了公堂上。
在一片惊呼混乱中,周子秦第一个跑去,赶紧探了探他的鼻息,然后将他的口掰开看了看,愣在那里。
黄梓瑕赶紧问:“是怎么回事?”
“他应该是早就在口中藏了毒蜡丸了,不知什么时候咬破了,现在已经……毒发身亡,无药可救了。”
黄梓瑕怔怔地蹲下来,看了他黑紫色的脸,默然无语。
周子秦看了她一眼,低声说:“也好。”
她叹了一口气,站起来向皇帝回禀,皇帝的手紧抓着扶手,青筋毕现,狂怒道:“死了?就这么死了,如何泄朕心头之恨!”
郭淑妃哭道:“陛下,他不是还有个女儿吗?这种贼人……必要让他死也不得安生!”
皇帝厉声问:“他的女儿呢?他逃了,朕就要他女儿替他受那千刀万剐!”
周子秦顿时吓得跳起来,黄梓瑕手疾眼快,一把拉住了他,示意他不要动。
“陛下……”崔纯湛心惊胆战道,“刚刚……晕倒后被陛下命人架出去的,就是他的女儿吕滴翠。”
皇帝这才想起之前这件事,顿时勃然大怒,可又因是自己亲口下的旨意,只能怒极而无处发泄,狠狠一摔袖子,吼道:“立即搜寻!把整个京城翻过来也要抓住她!”
二十三大唐暮色
愿此去蜀中,一路平安,顺遂如意。愿凶手尽早伏法,愿我父母家人在地下安息。”佛偈轻响,梵语声声……
长安朱雀门。
熙熙攘攘的人潮,在城门口鱼贯出入。男女老幼,士农工商,川流不息。
滴翠顺着人潮,低头仓皇地出了城门。
就在她刚出了城门之际,后面有奔马疾驰而来,有人大喊:“朱雀门监门卫注意了!皇帝有旨,即刻搜寻一名叫作滴翠的年轻女子,高约五尺二寸,身穿浅绿色襦裙,若有发现,立即带回大理寺!”
卫兵们赶紧应了,有人又问:“那女子犯了什么事,需要送交大理寺?”
滴翠提起自己的裙摆,埋头向前疾走,希望让自己淹没在人群中,不要被发现。
那位骑马来的通令官说道:“什么大理寺?这可是圣上亲自下的口谕!听说她爹与同昌公主之死有关,圣上要将他家满门抄斩!”
有人愣头愣脑问:“这是圣上没了女儿,也不让凶手女儿活着的意思?”
“你是要死啊?这种话也敢说?”旁边人低声喝道。
那人缩缩脑袋,不敢再说话了。
滴翠站在人群之中,听着周围纷纷的议论,茫然而慌乱地想着自己的父亲。
那个一直嫌弃她是女儿的男人,在她很小很小的时候,他就对她说,你这丫头片子有什么用,总有一天会跟着男人走掉,你爹我还不是得一个人活着。
那个人在她被别的小孩欺负,哇哇哭着回家时,总是厌弃地说:“女人就是没用,打架都不敢还手。”但过了几天之后,那些小孩看见她便都不敢再欺负,至今她也不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
她没有母亲,从小就垫着凳子给父亲和自己做饭。他每天都吃,却从不说好。有一天她与女伴出去上香,回来发现他放着隔壁吴婶送的饼子不吃,只是等着她回来做饭。记得那时他说,吃不惯。
他想要的是儿子,而她是他不想要的累赘。但这么多年,她与几个女伴比起来,衣食和饰品都不缺。他总说,女儿打扮得好看点,嫁人时才能多要点彩礼,可她有时候也想,这十几年的辛苦,毕竟是回不了本的吧。
她的父亲,脾气粗暴,个性固执,一辈子不懂得说一句温柔的话,做一件温和的事,更不知道如何才能拥有一个温馨的家。
她就这么长大了,也曾感伤过自己没有母亲,也曾羡慕过别人有父亲宠溺,而她除了继承自他的倔强固执之外,一无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