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舒白点头,缓缓说道:“这样看来,唯一有可能杀你父母的人,的确是你了,想要翻案,确实不容易。”
她坐在李舒白的对面,看着马车内精心装饰的锦缎花纹,用金线细细勾描的瑞兽麒麟,祥云五彩闻着车上燃的令人神智清明的苏合香。在这样温暖而柔软的馨香之中,她却如同重新经历了一遍那惨痛的遭遇,令她全身冰凉,无法呼吸。
她的嘴唇像风中枯残的白花,即使是身上绛纱宫服也不能替她增添一点血色。她看着面前人,嗓音略带嘶哑:“王爷,你是否也像他们一样认为,这个世上会有人杀害自己全家,就为——那个理由?”
李舒白看着她,许久,把目光转向车窗外的风景,说:“谁知道呢,人心是最不可测的,尤其是你这种年纪的女子。”
黄梓瑕看着他漠然的表情,颤声说:“若王爷真能如之前所说的施以援手,我相信浮云总不能长久蔽日,我父母的冤仇,定然能昭雪于天下。”
“等夏天过去了,我将会前往巴蜀一次,到时候,我带你去,将你父母的案卷调出来全盘重来。我相信,像你这样能轻易破解疑案的人,不至于当局者迷到这种地步,无法洗脱自己的罪名。”
她咬着下唇,许久,才问:“你真能信我、帮我?”
他的目光停在她的面容上,窗外的树影筛过一条条阳光,如一缕缕金色的细线,在她的面容上流转不定。在那金色的光辉之中,她苍白的面容与清澈的双眼,显得惊人的明净夺目,就连阳光似乎都只是她的陪衬,在她面前失去了光辉。
就是这样的一个少女,背负着世上最可怕的罪名与冤仇,却义无反顾地踏上最艰难的路,将一切原本属于少女的柔软娇弱全都深深埋葬,只剩下拼命执着前进的路,光华灼灼。
李舒白那久已平静无波的心,忽然在这一刻微微动荡起来,如同春风拂过深谷的湖面,第一次泛起浅浅的涟漪。
但也只是一刻而已,他将自己的目光再度转向车外,声音也因为刻意的压抑,显得低沉而微带喑哑:“对,我信你,也会帮你。同样地,你也必须要将自己以后的人生交给我。”
黄梓瑕抬头看着他,看着他在此时的夕阳之下,如同山河起伏般轮廓优美的侧面,那是仿佛万年冰霜也难以侵蚀的坚定。
“从今以后,只要你在我身边,就不必再忧虑惊惧。”
她的心里,忽然感觉到一点淡淡的酸涩滴入自己的心湖。眼前如同幻梦般,闪过那年夏季,大片风荷开满池塘。那时那个人执着她的手,亦是这样说话。
到如今,世事变幻,她身世凋零,所幸她拼命努力,终于还是抓住了一线机会,终于站在了面前这个人身边。
马车停下,夔王府已到。李舒白推开车门,自行下了车。回头看见她神情恍惚地从车上下来,他漫不经心地抬起自己的手,扶她下车。
日薄西山,斜晖如金。她将自己的手放在他的掌心中,看见日光下他的面容和那双手一样,莹然生辉。
四绮色琉璃
他用那一双点漆般的眼睛望着她,黑得如同最寂静的夜,深远幽暗,仿佛一把锋利的刀镌刻在了她的心头,永生永世无法抹去。
耳边传来鹧鸪的叫声。六月天气,温暖宜人,连风都温柔似水,如同最轻薄的纱自耳畔掠过,撩得人肌肤痒痒的,仿佛远远水边采莲女缠绵悱恻的轻歌。
就在这天地融冶的季节中,十二岁的黄梓瑕听到父亲唤她的声音。她自水边转头,日光正逆照在她眼上,鲜血或玛瑙一般通红的颜色,笼罩住了她面前的世界。
在这异样的鲜红光芒中,她看见站在父亲身边那个少年,敝旧的衣衫、低暗的神情,却掩不住他苍白的肌肤和漆黑的发。他用那一双点漆般的眼睛望着她,黑得如同最寂静的夜,看似深远幽暗,漫不经心,却像一把锋利的刀将自己镌刻在了她的心头,永生永世无法抹去。
她赤脚站在池塘中,满怀的菡萏不知不觉全部落在水面上。
她看见少年的眼中含了淡淡的笑意,慢慢走过来,帮她将水中含苞的荷花一枝枝捞起,他肯定看见了她小腿上溅着的泥点,还有纱裙下面粘着的草屑,但他只是微微笑着,将手中的花捧给她。
他凝视着她时,眼中不是她常见的对小女孩的神情,而是一种她从未见过的少年对少女的温柔目光。
有时候一个女孩子长大,只需要对方的一个眼神而已。
“禹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