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朱丽的愤怒都没持续几秒钟,便被身边司机的自言自语打断,“出来的这几个人都像是有地位的,个个都有不错的车子。是不是里面会议结束了?这么快?我得先打开空调。”
言者无心,听者有意,朱丽顿时只觉天旋地转,呼吸停顿,心中最担心的一件事看来已不可避免地发生。明玉他们这帮人出来,会议还能开得下去吗?她这时真想冲出车子,拉下脸皮求明玉带她回城,以免碰到丢掉大宗业务后凶神恶煞般的大老板。但是,她挪不开脚,她绝望地发觉,她的腿不听脑袋指挥。
而大老板,终于无可避免地出现了,老远就看见他甩着手,大步流星,身姿如被斗牛士挑逗得怒不可遏的公牛。司机一看不对,早跳下车拉开车门迎候,而朱丽连下车的力气都没有,她吓软了。
大老板坐进车里的时候,看到的是两只眼泪汪汪犹如小鹿斑比的眼睛恐惧地看着他,一只指甲修饰整齐的精致小手紧紧捂住嘴唇,不让啜泣声音逸岀。大老板本来想骂,见此只觉胜之不武,当下眼睛一闭,嘴里闷声闷气吐出两个字,“回家。”
一路鸦雀无声,直到大老板一声不吭在家门口下车,大家才不约而同松了口气。后面小魏安慰朱丽,“小朱,你今天被人做了借口。其实我们失去机会,主要原因并不在你,原因是对方集团公司内斗,有一帮人抵制审计,有一帮人急需审计,审计起因上不得台面,他们集团老板还躺在医院,众人已经闹着分家清查资产。双方角力结果是抵制的人势力占据上风,导致我们白去一趟。老板后来大概已经意识到幸亏没蹚那摊子混水,否则,万一对方老板救治过来,我们以后将非常难以收场。你别害怕,老板不是轻易降罪的人。”
朱丽心中非常感激,刚才老板在场,她一直不敢稍动,甚至连哭都不敢出声,此刻被小魏一劝,她的眼泪再次夺眶而出,哽咽着道:“谢谢……你,小魏,但愿……如此。我们真的丢了……这审计了吗?”
“是啊,丢是肯定丢了,但我怀疑别家如果知道内情后也不敢接手这只烫手山芋。”小魏做人相当厚道。
朱丽当然知道小魏是在宽慰她,但她心里真的好受了许多,“可是,小魏,如果不是因为我,他们集团反对方也未必抓得到把柄。总之是我敲砸了今天的会议。”
小魏左思右想,斟酌着道:“你这错误,确实犯得很不高明。不过也不能怪你,今天的任务接得急,又是千头万绪,你能把报告准时拿出来已经很不错,当时你脑子打仗似的,还怎么可能想到其他。”
朱丽认真回想了一下,又认真地摇头,“不是因为这个原因。”但是具体是什么原因,她就不便明说了。虽然现在已经知道明玉吵架事出有因,她甚至能体谅明玉从小的苦处,但那么多年下来,朱丽心中已经形成条件反射,看见明玉便全身紧张全神贯注准备应战,不再考虑其他。她当时心中的紧张,完全不是来自巨大工作压力造成的混乱,而是对过往交战经历的条件反射,这种反射,让她心中全然忘记明玉是该回避的亲属。朱丽苦笑,但这事能说出来吗?说给谁听,谁都会说她自己疏忽大意,授人以柄。
此时朱丽虽然心烦意乱,但还是不会忘记一件事,这车子是大老板的御用坐驾,这司机是大老板的御用司乘,所以她是断断不敢让司机送她到小区后还送她到家门口。远远看见小区大门时候,她已经对着司机千恩万谢,在小区门口“强烈要求”跳下车后,又是站在路边目送归鸿,看着红艳艳的车尾灯转弯消失她才转身进入小区。但进入小区后她不必再挂着面具,一个人低头缓缓而行,彷徨着明天要不要递上辞呈。小魏的话虽然有理,但她能听不出其中的安慰成分?谁知道大老板心中是怎么想的,今晚老板什么都没说,让她躲过一劫。但是,明天呢?明天,大老板究竟是沉默一晚上之后的爆发,还是放她一条生路?朱丽想得唉声叹气,了无生趣。做一份牛工,挣几块钱工资,不得不忍声吞气。可又怎敢不要这份牛工呢?没有这份牛工挣来的工资撑着,做人更加了无生趣。
但现在就有生趣了吗?朱丽长长叹了口气,不提防,一头撞进一个人的怀里。这个怀抱很熟悉,但朱丽现在厌烦它,毫不犹豫就大力推开这个怀抱。
明成被朱丽挂断电话后,就一直心怀鬼胎,明白是自己擅自卖车的事惹恼朱丽了。这事儿他本来准备先斩后奏,卖了车后才告诉朱丽,因为朱丽反对他投资什么生产线。他站在客厅里焦急地徘徊再三,决定主动出击,到楼下等朱丽回来,花足工夫讨朱丽欢心。